“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北風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歲除。”

    “…………”

    從古至今，不乏吟誦新春的詩句，稚嫩孩童之時，我們就跟著老師，搖頭晃腦地背了好多好多，盡管當時的我們并不知道自己吱吱呀呀地背了些什么，但能猜得出，其中的大多數都寄寓了除舊迎新的厚望。

    對于過去的一年，無論是好是壞，是福是災，人們都選擇在除夕之夜洗卻一切往事，畢竟風水輪流轉，新的一年，意想不到的驚喜總會姍姍來遲。

    小時候的春節，簡簡單單，有些人會因為有了新衣而睡不著覺，有些人會因為滿兜的壓歲錢而歡喜上好一會兒，也有些人會找上三五個好友一起燃放鞭炮，一旦看見那些被猝不及防的鞭炮聲而嚇一大跳的路人，互相之間都會偷笑半天，然后不動聲色地逃之夭夭。當然也少不了鄰里之間串串門，走走親戚或訪訪舊友。

    而長大了的春節，豐富多彩，一切似乎都發生了變化，此刻的人們更喜愛將沉甸甸的期盼與祝福付諸于社交軟件，發個微信紅包給在乎的人，寫段精心構思的新年寄語給想念的人，當然也可以和遠在千里之外的親朋好友視屏聊天，這些小小的舉動，不起眼，卻足以讓他人感受到我們的牽掛與思念。

    半夜零點，噼里啪啦的鞭炮聲猶如脫韁的野馬在廣闊無垠的草原上馳騁奔騰，你一陣，我一陣，此起彼伏，浩浩蕩蕩地響徹云霄，似乎都在爭先恐后地宣告著新的一年的到來。

    葉菡早早地起了床，如往年一般，她吃了口大糕，滿心歡喜地來到爺爺的房間，趁著還沒進門，她微微朝里探了個頭，想看爺爺有沒有睡醒，可她似乎忘了老年人不嗜睡這一習慣，正巧對上了爺爺的目光，“爺爺，你睡醒啦，我來拜年啦，祝您新的一年身體健康，天天開心呀！”說著說著，雙手抱拳，有模有樣地擺了個作揖的動作。

    爺爺揮揮手，示意意思一下就可以，他和藹可親地笑著，布滿深深淺淺皺紋的臉，一時之間，散發著欣喜的光芒，兩只眼睛依舊炯炯有神，柔和的目光落在葉菡身上，幾乎是在葉菡說完的同一時刻，爺爺也張開嘴，特意提高分貝，笑著道：

    “菡菡，爺爺別的沒什么想說的，就是希望新的一年里，你要快快樂樂、健健康康的。因為在我心里，你永遠都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子！”

    “只要爺爺身體健康，每一天的我都會開心快樂的。”葉菡握著爺爺的手，嘻嘻哈哈，“爺爺，吃大糕了沒？”

    “吃了，你姑媽一大早就讓我吃了點糕意思一下，倒是現在我想喝口水……”

    葉菡見狀，不由分說地找來水杯，往里倒了點水，見熱氣遲遲不肯退散，她就再拿來一個碗，將水杯里的水倒一半入碗里，見效挺快，沒多久，水就冷卻的剛剛好。

    她左手端著碗，右手拿著勺子，慢慢舀了一勺白開水，遞到爺爺嘴邊，爺爺張了張嘴，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不冷不熱，正好！咕嚕咕嚕喝完水后的爺爺，抹了抹嘴角邊的水，心滿意足。

    白開水本就沒有任何味道，可從爺爺的表情中，葉菡覺察出了爺爺內心那毫不遮掩的幸福感，她在心里美滋滋地笑道：看爺爺這一臉開心的模樣，看來白開水也是有甜甜味道的時候的呀！

    人，上了一定的歲數，不知不覺，心智就會退回到小孩子時期，需要人寵愛，需要人關懷，盡管行動不便，可依舊會對你任性，作為后代的我們，不要被他們一言一行驚愕到，要像對待一無所知的小孩子那樣，給予足夠的耐心與關愛，因為我們要知道，每一個人都會經歷生老病死這一步。

    說到生老病死，葉菡想起了康復中心那位好久不見的鮑奶奶，那個對生命有著滿腔熱忱而又無奈被病魔折磨著的老人。幾經波折，她終于獲得了照顧鮑奶奶的護理人員的微信號。

    當她看見鮑奶奶的那一刻，奶奶似乎是含著淚水在和她問好，鮑奶奶八十多歲了，到了本該盡享天倫之樂的年紀，然而，那場意外使得她右半身癱瘓，再也沒有從輪椅上站起來過。 印象中，八十多歲的老人，基本都是滿頭白發，容光不在，身體佝僂，無比瘦削的樣子，鮑奶奶卻是個特例，與其他老人不同的是，她膚色白里透紅，氣色姣好，滿頭的烏發中藏著星星點點的銀絲，皺紋不深，細細密密地分布著，絲毫看不出已是八十多歲的高齡。

    “鮑奶奶，好久不見，新年快樂！”

    “新年好，新年好，新的一年，祝葉菡同學越來越漂亮，越來越優秀！”鮑奶奶對著鏡頭，咧著嘴，憨厚地笑著。

    “那我祝奶奶身體早日康復，天天都像現在一樣容光滿面！”

    “好好好……”

    “奶奶的春節是怎么過的？應該有看見可愛的重孫子吧？”

    鮑奶奶笑著點點頭，她將屏幕移了一點位置，正好迎上了她重孫子的目光。小朋友肉嘟嘟的，個頭不大，見是葉菡，有點不好意思，他推搡著鏡頭，逃似的躲閃著，害羞別扭的樣子逗樂了葉菡。不知是誰的插了一句：“小朋友要學會喊人哦！”

    葉菡嘻嘻笑著，她靜靜等待著小朋友消除對她的陌生感，好奇從這個小朋友嘴里發出來的聲音是否為那“人聽人愛”的小奶音。

    “阿姨好！”小朋友對著鏡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對葉菡稱呼了這么一句，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躲開了。

    聲音軟軟的，但內容卻如晴天霹靂般，葉菡有點懷疑人生，成千上萬個問號在她腦海中飄過：阿姨？我是不是聽錯了？我現在都淪落到這般田地了嘛？

    對著鏡頭的她苦笑著搖了搖頭，打趣道：“寶寶，你喊錯了哦……”

    鏡頭那邊的小朋友先是愣了一下，百思不得其解，抓耳撓腮了好一會兒，將求助的眼神定格在了鮑奶奶身上。鮑奶奶笑了笑，摸摸他的頭，寵溺道：“叫姐姐！”

    男孩子使勁地點點頭，響亮地喊了聲：“姐姐好！”之前那帶著膽怯的羞澀早已被這鏗鏘有力的一聲碾壓了下去。暖暖的，甜甜的，葉菡歡喜了好一會兒。

    我們的出生都一樣，扯著大嗓門呱呱墜地，毫無疑問，我們的歸宿也沒有什么不同。從生，到老，從老到病，從病入黃土的過程中，驚人的相似，不論你生平是窮困潦倒，還是風光一世，都在所難逃。

    “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生而為人的我們對此并不陌生，只是有多少人能無怨無悔地將它從一而終的貫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