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里。甘草下了班急匆匆朝宿舍走去。四月的天氣很熏暖了，風一陣陣吹來，帶來一股棉花和機油的混合氣息。她喜歡這種氣味，覺得一聞到它心里就安定了。棉紗庫房里很安靜。甘草每次下班都會經過這里。這正是換班時候，庫房里沒一個人。可兩道黑影還是把甘草嚇了一跳，她忙倒退一步低喝道：誰？棉紗后面有響動，很快一個長頭發磨蹭出來。借著昏暗的燈光甘草看出是她的徒弟。甘草頓時松了一口氣說，寧寧，怎么是你？寧寧尷尬地說，姐，你下班了？甘草奇怪地說：黑燈瞎火的，你在這里干什么？寧寧心虛地說：沒什么，姐，時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唄！這時候一個黑影快速掠過門口，甘草頓時明白了八九分，忙抓住寧寧說，好啊好啊，被我抓住現行了，你怎么說？寧寧忽然紅了臉說，姐，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甘草頓時笑起來說，那你告訴我，那人是誰？我已經看出來了，那人不是金生！寧寧低了頭說，姐，你的眼睛真尖！甘草更為驚訝，忙伸出手指頭說，寧寧，你到底有幾個男朋友，光我知道的就三個了，我以為我就夠不要臉的了，可你比我還不要臉！寧寧臉上有了嬌羞之色，拉住甘草的手搖晃著說，姐，我換男朋友的事我爸爸還不知道呢，要是我爸爸知道了，一定會打死我的！甘草說打死你活該！寧寧嘆息一聲說，姐，我不是沒法子嘛，你看我現在這個情況，要文憑沒文憑，要技術沒技術，趁著年輕，我不得為自己考慮考慮，挑揀個好的？——那這個呢，是期貨還是潛力股？寧寧忽然驚訝起來，說，姐，這個人你都沒看出來，他就是高廠長的大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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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草慢慢改變了想法：工作這樣辛苦，對工友何必過多苛責？自從來到樊城后她“見識”了很多。有時候她很羨慕那些兩口子都在外面打工的：雙宿雙飛，雙進雙出，夫妻倆顯得多么和美！可后來韓秋菊告訴她：那些人并不是真兩口子，而是露水夫妻！這讓她感到無比驚訝。可后來看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沒錯，他（她）們常年在外打工也有自己的需要：該吃的時候吃，該喝的時候喝，想那樣去做了并不違背自己的本性。快快樂樂地生活，簡簡單單地工作。看似大千世界，蕓蕓眾生，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難以排解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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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在廠長辦公室，張文順和高鴻也在解決他們的麻煩。張文順緊鎖眉頭說：高總，您憑什么這樣說我？高鴻臉上掛著譏笑說，老張，咱們共事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的為人你很清楚，可如今你背著我搞這一套，我實在不能容忍！張文順臉色灰暗，站起來說，高總，首先你給我一字一句聽好了，我根本就沒有你說得那些事，這些年咱們廠效益不好，所以銷售部在外面開拓了不少新業務，可是你知道，現在的人都學精了，往往是這樣的情況，咱們的新貨到了他們才結上一次的貨款，所以說，總有一筆款子壓在客戶那里！高鴻冷笑一聲：“質保金”？咱們是賣布的，憑什么要給他們留下“質保金”？張文順心緒平靜了些，說，高總，這些年外面的行情你是真不知道了，我問你，棉紗銷售市場和小提花布市場在哪里你清楚嗎？高鴻冷笑：我要是什么都知道還需要你們嗎？張文順笑起來，所以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老高，這個道理你比我更清楚……高鴻不耐煩地一揮手道：不要再說了老張，說得越多，暴露地越多。你應該明白，我今天只所以找你談話，就是已經掌握一些情況了，但我還是想給你一個機會，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張文順不語。高鴻在辦公桌后面坐下來說：老張，你回去后就通知客戶，所謂的“質保金”一律取消，所有銷售部與客戶簽訂的合同都要與廠里重新簽訂！張文順倒吸一口冷氣，但還是沉下心來說，好吧，我回去后就安排這個事情，不過至于客戶們是什么想法，我就不得而知了！高鴻拿起生產報表來看著說：隨便他們，我相信少了那幾個客戶，廠里的業績也不會蒙受巨大損失。這其實不在客戶，而在我們，在于我們產品的質量和價格！張文順愣愣看了高鴻一眼，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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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文順回去后緊緊關了房門。高鴻今天跟他撕破臉皮了，這就意味著他已經“掌握”些什么情況。可他的消息從哪來的？是有內鬼，還是外面的客戶打了小報告？銷售部這幾個人是極為可靠的，至于外面那些客戶他覺得更不可能，誰會傻到自斷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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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文順停止了踱步，冷笑道：我知道高鴻不是個好東西，不說別的，僅他把家屬移民到國外就夠他喝一壺的！小栗子點頭。張文順看小栗子一眼：現在車間情況怎么樣？小栗子一笑說，都正常了。其實怎么說呢，出點事故也是難免的，咱們盡最大努力保持警惕就是了。再者說女工們就這樣，給她們一點好處就服服帖帖了！張文順走了幾步說，恢復了正常是好的，小栗子你給我聽著，以后她們的勞保用品要及時發放，至于安全生產嘛，可以不必搞得這么緊張兮兮的！張文順笑起來：前幾天有人反應，在棉紗庫房看到很多帶血的棉紗……有人用棉紗擦月經，還有干那種事的跡象……當時我聽了很生氣，可后來一想，自古以來都是“疏”比“堵”好，誰讓咱們廠里女人比男人多哩？小栗子“呵呵”一笑道，張哥說得對！張文順停止了笑，說，你去給薈紅打個招呼，讓她最近在財務上謹慎些，說不定高鴻會安排人過去查賬！小栗子一笑說，放心吧張哥，齊姐那邊是穩當的！張文順臉上的橫筋一根根暴怒出來，一拳砸到桌子上說：媽了個巴子的，想找老子的麻煩，你也不想想我是干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