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霞的肚子并沒有明顯的大起來，老太婆很留意紅霞仁柱床上的事。“要點臉哎！”她和隔壁的老太婆說媳婦。“男人是畜生，整天想那個事正常，女人要捂緊褲帶，懷孕了更不能讓男人胡來，床上作的畫起來了。有娘養，沒人教的東西。”雖是背地里說，卻是當著紅霞的面，不當著仁柱和老和尚的面說。紅霞聽了并不敢頂嘴，只是暗暗流淚，眼睛越發睜不開似的。老太婆不會說自己的兒子不好，她也不當老和尚的面說，她怕老和尚不回家，“頭上禿禿禿，底下日日日。”因仁柱因說紅霞懷孕了，月色再晚，老和尚都急急地往家趕。雞蛋糕，桃酥，蘋果，香蕉這些供果往家帶，這讓老太婆很放心，不會擔心老和尚月下去敲哪個**道婆家的門。

    紅霞已經好多天看不到仁柱了，即使回到莊上，也是男男女女一大幫子，騎著摩托車，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到底是貼過來的，不值錢，男人就不當事了，連個男人都栓不住。”老婆子一面敲床，一面高聲叫著紅霞做早飯去。“西瓜還沒破呢，不知是紅瓤還是白瓤，又不是什么大戶人家的小姐，有人養，沒人管的東西，不要在我面前自尊自貴。”紅霞做過早飯，又深一腳，淺一腳地去河邊洗汰衣服，河面的水結冰了，她跪在冰上，拿磚頭死命的敲。紅霞的肚子終于出懷了，渾身卻腫得厲害，一捺一個深坑。老和尚也不怎么出去做佛事了，盡管一家的吃食都是靠他，他是深知自己老婆子的厲害的，自己的兒子又是那么說不上嘴，不靠譜，他怕出意外，怕萬一紅霞肚里的孩子有個閃失，對不起他父親在他頭上烙的戒疤。他認定紅霞懷的是男孩，是他這么多年超度亡人積的功德。

    紅霞這段時光是安逸的，她向莊上的小媳婦老人學習，手織了許多小孩的毛衣。于針線上，老天爺似乎又賦予她獨有的天賦，毛衣無論什么花色，一看就會。她也學會裁剪，小孩的棉襖棉褲做了好幾套。她甚至怕仁柱回來，怕他在床上用古怪的眼光盯著她的沒有了腳趾的腳，她總是把腳藏在被窩里。“你少了腳趾，我少了手指，人家都說我們是絕配呢！”他把她的腳從被窩里拽出來，仔細打量，他猙獰的笑聲讓紅霞深深的恐懼。她是怎么擄獲她的，她想不起來。她只是想起志龍哥第二次回鎮子上后，盡管母親并沒有給她過多的溫暖，她卻在母親的墳頭坐了很久。月色暗下來了，她釀蹌地往家走，恍惚中被仁柱拖進了鐘表店，她是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還魂過來的，她已經不是過去的她了，被玷污了，永遠配不上志龍哥了，也許和她一樣有殘缺的人，才更配在一起。

    紅霞對疼痛的感覺太過靈敏。當醫生拿針頭戳她的肚皮時，她仍舊感覺到了疼痛。“已經推下一支麻醉劑了。”她聽見麻醉師悄悄地跟婦產醫生說。“再推半支吧，不能推整支，對胎兒不好。”醫生再次拿針頭戳她時，還是有點隱隱作痛，她模糊聽見醫生拿剪刀的聲音，“刳嗤刳嗤”用剪刀剪開肚皮的聲音。“真是個巨大胎兒，羊水這么少，胎兒這么大，真不容易，幸虧早點剖腹，如果按著這戶人家的要求，堅持順產，后果不堪設想。”紅霞感覺有個東西忽然從她肚里劃拉似的出來了，紅霞感到一身輕松，昏睡過去了。

    紅霞醒來時，天花板吊著的日光燈有點刺眼睛，她摸摸她的身邊，空空的，她驚得想坐起來，她再次真切地感到腹部劇烈的痛。

    “醒了！”護士輕聲地問她，“不要急，孩子在監護室，你骨盆太小，孩子的頭受到了擠壓，幸好及時剖腹，沒什么事，是個男孩。”護士安慰她。

    “恭喜你呀，一個病房，六張床位，只有你生個男娃，其他的都是女娃，不是一條船上撐來的。”臨床的產婦對她說。

    “老天憐惜！”紅霞松了口氣。她真不敢想象若是生個女孩會是怎樣的境地。

    “你娘家人呢？怎么看不到你娘家的人？”產婦好奇地繼續問她。

    一滴淚從紅霞的眼睛滲出，她是多么希望她的弟弟妹妹，和她站一個草窩的紅云，還有他的父親來看她呀。

    “孩子，月子里不許哭，會害沙眼的。”看起來是產婦的母親用眼瞪了一下女兒。她可憐紅霞，抬來的時候臉色刷白，豆大的汗珠，頭發衣裳都沾濕了，褲子上也見了紅。這家婆婆還堅持要順產，說是從女人那里走過的孩子才聰明。婦產科醫生問出了事怎么辦，老兩口說要保孩子。醫生強白了老兩口，“出了事我還怕擔責任呢，敢情這不是你家明媒正娶的媳婦，不怕人家娘家人來鬧。”當機立斷推進了產房。

    仁柱是在第二天才來到產房的。摸了一把紅霞的臉，抱起紅霞懷里的孩子，像個騾子似的嘈嘈不息，“取個什么名字呢？紅蛋是要通莊散的，滿月酒也是要擺的。”老和尚看仁柱手閑腳不住，怕孩子滑下來，“兒老子，放下孩子吧。”

    “哈哈，我也有兒子了，老子娘，我任務也算完成了。”仁柱把孩子放回紅霞的懷里，不知去忙他什么了。

    “取名智海吧。”老和尚說。

    “還是個和尚名字。”助產醫生說，“他是這次這個產房唯一的男孩，飛來的，小名就叫燕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