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不認為皮布有精神病，不過，他因此逃過一劫監獄生活，我也心安不少。

    可是我永遠跟不上他的思維。

    之所以我沒有離開皮布，一是我看見皮布有一種心安，非常幸福的安全安，什么都不用害怕，如果我在醫院里，天天面對醫生與病友，我害怕醫生的顧慮，更害怕病友們的親情，真不真假不假的，畢竟是我在看戲的人心里不舒服。

    二是因為我懷孕了，皮布的種子，只不過這個奇怪的種子在體內發芽以后，我的疼痛減輕很多，如果因為懷孕能減輕我的痛苦，我寧愿天天懷孕，我希望這個孩子像哪吒那樣，能在我體內呆上七八十年我也沒有意見，至少讓我在有思維的年齡做點像樣的事情回去，也不至于閻王爺問我的時候，除了吃就是學習，為別人為社會一點個人才華都沒有顯露出來。

    所以，我確信，皮布的死亡是為來拯救我的身體而創造的緣分，不然，這非親非故的走在一起，又不是同學也不是朋友，更不是親情，那只有一個解釋，他是我的救世主。

    我眼前的這位救世主，我為了救助一個人而接到了死亡通知書，這個人的就是我，我看著皮布靜靜地趴在鸚鵡姑娘的床頭邊，不哭出聲音，但淚水從來沒有停，床單濕漉漉的，如果再哭下去，房間非成泳池不可。

    我端著一杯水過去放床頭柜，扶起皮布靠在床頭，說：“皮布，恩人，我替你哭，你歇會如何？”

    “什么，恩人？你是說我嗎？”皮布看了看我，終于開口說話了。

    我心里歡喜道：“你終于說話了。”

    “有那么高興嗎？”

    “人死不能復生，你希望我也像你一樣，把另一邊的床墊也哭濕？”

    皮布回頭抓住我的手臂，說：“你應該幫我！”

    “你說，我幫，你怎么說我怎么做。我再也不給別人說你，我錯了。”我哭起來，哭我自己差點失去皮布，哭自己為何就這么不守信用。

    “我錯了，皮布，我不應該告發你們，你原諒我吧……”我怕皮布不給我機會說，就連忙把道歉的話一股尿全倒出來。

    “一笑，你莫要哭，我們沒有時間了，特別是我沒有時間了。”

    我一聽到“我們”就知道皮布已經原諒我了，于是說道：“我懷了你的孩子，你不應該這樣對我，我也是為你好，公安局也不是吃素的，到處都是投影，即便是我不說，他們也會查清楚的——”我始終繞不過去，皮布從沒有點頭原諒我。

    “一笑，自從認識你，我就一路在原諒你——，所以，這件事，也不例外。”

    “一路？我以前做錯什么嗎？”

    “難道沒有嗎？”

    “我不記得，你說說——”

    “從你一開始說你的病，你就更換各種名詞，什么胃痛，什么子宮肌瘤，什么子宮癌，什么宮頸糜爛——”

    “我不愿意說，怕你們笑話。你是因為這個？”

    “各個器官都會得病，你為什么對器官分三六九等，哪個高貴，哪個卑微，搞得在你的心中，每一個器官都身份不同。”

    “是啊，你說的有道理，哪個器官壞了不都是叫著生病？”

    “看不見的器官都被你分成高低貴賤，那我呢，在你生病的一路，我們相互作伴，你真的喜歡我愛我嗎？”

    “我？”

    “一笑，你不要對天發誓，你對著孩子發誓說：下面我孟一笑說的話句句真話，如何？”

    我知道我喜歡皮布，但我不愛他，可我又不想離開他的照顧，我又不想在他面前全面敞開，于是說道：“這是你的孩子，你竟然拿他當賭資——”希望能把皮布的想法嚇回去。

    皮布聽完我的話，說道：“算啦，一笑，我不與你賭。你還是幫我做點現實的事情吧。”

    “你說——只要我能做到。”

    “鸚鵡的靈魂走了，身體開始僵硬——”

    “要打電話嗎？讓火葬場來——”

    “不，我想水葬她，她喜歡大海——”

    “可是皮布，拒絕火葬是犯法的，”我剛說完就改口道，“你說怎么樣就怎么樣？”

    “你把你那套冬天穿的衣服拿來，給鸚鵡穿上。”

    “哪一套？”

    “藍色的那套運動裝，還有襯褲——”

    “藍色的那套是你買給我的，我一直沒有舍得穿。我不想給——”

    “你沒穿不是剛好嗎，又沒有你的氣味，鸚鵡也聞不出來。”

    我找出來那套衣服，我看著皮布給鸚鵡套上，聽她說道：“鸚鵡，到了那邊，等著我，我再過173天就去找你。”

    “皮布，要是走快點走吧，不然天亮就出不去了。”

    “不，現在不能走，等過了白天，夜里再走，她身體軟下來我好背她過去——”

    皮布給鸚鵡換好衣服，又洗了手，說道：“鸚鵡，我去吃點東西，你先在這里躺一會，不要亂跑。”

    我看著皮布這么心細，想著以后我死去時有個人這樣待我也是很不錯的。

    “一笑，你在這里看著，我出去一下。”

    “你去干什么？我一個人害怕。”

    “害怕什么？”

    “怕她活過來說話，突然的那種——”

    “哦，要不這樣，你去外面撿上一麻袋樹葉，我在家里看著她。”

    “行，什么樣的樹葉？”

    “什么樣的樹葉都可以，我給鸚鵡做一艘游艇——”

    我聽這么一說就明白個八九成了，也只有皮布能做出來，這個忙我能做，也挺高興，提起一個大塑料袋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