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建國文革被逍遙(二)
作者:
笨笨的姥爺 更新:2020-03-07 19:35 字數:2234
文建國每天的必修課之一,是通讀學校和主要街道上張貼的大字報。“紅司”的,“聯指”的,他都看。
大字報有的敘事性很強,像故事;有的長于議論,似雜文;有的善于抒情,是現代詩,是散文。其他還有漫畫,也有無端的指責謾罵。看多了,他覺得哪邊說得都在理,哪派都是毛主席革命路線的捍衛者,那就覺得極其無趣。
文建國看大字報看上癮了,不去看一圈,又覺得生活中少了一點什么。一如后來看微信,看吧,實在無聊的居多;不看吧,又生怕丟失了應該知道的信息。
他的必修課之二,是看書。本來他有讀書的習慣,那一時段他讀了《毛澤東選集》一至四卷。他不但是讀了,而且還寫讀書心得,每一篇都寫。他沒有聲張,只是悄悄地讀,悄悄地寫。是一種自覺的行為。讀什么書,怎么讀書,是自己的事。為什么要讓別人知道呢?
那時有人說,三天不吃飯可以,一天不讀毛主席著作不行。第一個有如此心得的人,自然是學習毛主席著作的積極分子。如果有人引用的話,就顯得肉麻了些。
文建國認為這是“廣州雪花大如席”式的夸張,要么是別有用心,要么是大腦缺一根弦。但對這句話的評價,他無論如何是不能說出來的。那種以毛主席著作當飯吃的人,正等著抓別人的小辮子呢。
那么讀毛主席的書可以怎么比喻呢?其實為什么一定要有一比呢?作為一代偉人,作為共和國的締造者,讀一點他的書——而且他的文章,還有他的詩詞確實也寫得很好——不應該么?事情本來就是這么簡單,只是被別有用心者另有所圖,說話說過頭了,就變味了。
有人是這樣評價的,“他的文章典雅與通俗共存,樸實與浪漫互見。其語言熔古典與民間、政治與文學于一爐;時常有鄉間農民的口語,又能見到唐詩、宋詞里的句子;忽如老者炕頭說古,娓娓道來,又如詩人江邊行吟,感天撼地。”
文建國沒有水平作出如此評價,但他也有自己的體會。
比如毛選第一卷第一篇《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開卷語,提綱挈領地指出:“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是為本文的中心論點,然后在文章主體部分,提出了若干分論點,并且運用大量的論據分析(就是論證的過程),從而在文章的最后,得出了“敵人”的結論,“領導力量”的結論,“朋友”的結論。
文建國讀師專時,文選課老師說過,不論怎么——那時已有全盤否毛的現象——說,毛澤東同志的政論文章,從議論文(政論文)文體角度來說,篇篇都可以作為我們學習的范文。何況“分析”這篇文章還是他老人家的早期作品呢。
還有毛主席詩詞《沁園春·雪》,可謂蓋世之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毛澤東敢于藐視所有在中國歷史上頗有建樹的帝王,讓讀者“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看今朝都有誰呢?你自己去想吧。
毛澤東氣勢磅礴、氣吞山河,“丈夫立世,獨對八荒”的偉人風范由此可以窺見一斑。據傳,《沁園春·雪》,引發霸主相爭另一方代表人物的惱怒,他氣急敗壞地要尋找能夠寫出與毛澤東《沁園春·雪》相媲美的詞作來,從而產生出一段歷史逸聞。
至于“老三篇”嘛,文建國不敢吹牛倒背如流,但起碼的功夫是接口令接得快,不打半個呃嗤。別人打開“老三篇”,說上一句,他百分百不會錯,接著下一句。張思德同志為代表的共產黨人為人民服務的宗旨,白求恩同志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精神,愚公移山的子子孫孫無窮匱也的故事,文建國嫻熟于心,信手拈來。
當然,除了讀“毛選”“毛詩詞”,他還讀了大量的文學作品,自然還有“魯迅”。
教科書不讀了,他有大量時間讀文學作品。那辰光,從學校圖書館藏書中拿幾本書,拿十幾本書,拿幾十本書,是普現象。有相當多的同學打著孔乙己“竊書不能算偷”的幌子,美其名曰,這是讀書人的事。調侃也好,自嘲也罷,反正頂多算是讀書人的嗜好,或趁火打劫、或順手牽羊,或暗度陳倉、或渾水摸魚,把學校圖書館的書統統“借光”。
文建國堅持自己不“竊書”,但“竊來之書”流傳到自己手上,不影響他愛不釋手。
幾十年以后,他看到“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氓有文化”這個段子,就突然聯想到“竊書”事。一陣竊喜之后,是莫名的惆悵。
“文革”初期,窮學生“竊書”,后來并沒有追究,可能是它與當時“破四舊”帶來的其他公共財物和文化遺產的損失、流失相比,不值得一提有關。而以孔乙己為參照對象,則正是文化人的狡黠之處。
自己雖然沒有參與“竊書”,卻享用“竊來之書”,不知該當何罪?也許在當時的大背景之下,也屬于可以忽略不計的范疇了。
可笑(他自己認為)的是,他又冒出可能是詭異之念,這些被竊之書,也許尚屬幸運,沒有被付之一炬,或當作廢紙送到造紙廠,而是通過非正常渠道來體現出其應有的價值。推理到最后,他似乎又在為“竊書”涂脂抹粉了。
十七八歲的文建國,精力充沛,他的血管里時常流淌著青春、激情、躁動和野性的血液,期望著“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但他的家教,他長期形成的個性也只是讓他做做美夢而已。天亮了,回到現實生活中,他還是一個聽話的好學生。
文建國和當時不少青年學生一樣,將練粗膀條子作為階段性的追求目標。膀條子粗了,出門在外,少被人欺侮。再看看自己的身材,胸肌發達,腹肌上的幾小塊,排列得整整齊齊,看著都舒服。
文家大院子里有石鎖、石擔子,啞鈴,杠鈴。全是別人寄放在他家的,文建國沒有一樣自備的。
周圍鄰居的同齡人和幾個同學也常上他家玩,每天早晨、下午各一次,朱武自然是常客。可說實話,像朱武這樣武夫式的同學,他又不待見,只能作為,僅僅作為,練膀條子時的一個參照物。朱武第一,他想第二,反正那個同班同學的“二將”王國慶已經在部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