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三)
作者:
笨笨的姥爺 更新:2020-06-05 11:00 字數(shù):2313
同學們知道,李尤最最討厭的是“離高考還剩X天”的倒計時提示。他們在內心悄悄地發(fā)出吶喊:“李尤,為什么,你就這么,悄悄地走了,單單把‘黑色的7月’,留給了我們?”他們悄悄地向李尤吐露心聲:“李尤,我們?yōu)槟阕院溃耗銓W習成績優(yōu)異,你在天文學方面的研究已嶄露頭角;李尤,我們向你懺悔:平時你在學習上給予我們幫助,我們卻從來沒有顧及你需要我們什么;李尤,我們和你探討:明年的7月究竟應該如何面對?人生之路,路在何方?”
文校長的反思,理智而又無奈。無論哪一級哪一類學校,對學生的培養(yǎng),健康的身體、健康的心理、健康的人格應該永遠是第一位的!而我們的素質教育認認真真搞形式,轟轟烈烈走過場,升學率是一道永遠繞不過去的坎?一想到高考發(fā)榜那個今夜無眠的夜晚,幾家歡喜幾家愁,還有幾多孩子流浪在外頭,以及第二天面對領導、老師、學生和家長的眼神,社會的輿論,他就心里發(fā)怵,不寒而栗。這難以承受的“高考之痛”啊!去TMD,清華北大!
班長蘇曉梅已經(jīng)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她標志性的一抹笑靨已經(jīng)僵硬地固定在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之間。她內心充斥著懺悔,懊惱,迷惘,還有自我譴責。夜晚,李尤不期而至,明明是可親可愛的音容笑貌,卻每每讓她一身冷汗四肢冰涼。白天,她時常走神,暗自嘆息:假設,我經(jīng)常和他交流;假設,我能把我對他的愛昭示給他?……
蘇曉梅幾次要撲向李尤的遺體,都被同學們硬生生地拽了回來。在場的男生個個無聲抽泣,女生則簇擁著蘇曉梅失聲痛哭。告別大廳里零亂不堪,慘不忍睹。
蘇曉梅在日記里曾經(jīng)記錄過她與李尤的幾次交往:
——我在李尤同學寬大的額頭上方,看見了一輪光圈。真的,別人都沒有看到,那是天堂的召喚呢。他要么是一個做大事的人,要么……(她中止了思路)。
——今天放學和李尤同路,很想和他說點什么,課堂上某老師講得怎樣,某老師布置了多少作業(yè)。想深入地談點什么,話到了嘴邊,已經(jīng)到了叉路口,只好拜拜了。
——李尤同學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他對一切都漫不經(jīng)心(除了他愛好的學科和天文)。我斷定他的內心世界非常人所能及,和他研究的天文學一樣,神秘莫測,遙不可及。我愿意做他的入團介紹人,可他至今沒有打報告。
——以下是我今天和他的對話:
我:政治課上你有一段精彩的表演。
李:無他,那是我原始的真實的想法(臉紅,訕笑。和他單獨對話時,他總是人未語,臉先紅)。
我:平時看些什么書?
李:什么書都看,主要還是天文。
我:還有什么愛好?
李:哦呵,沒有,沒有。天文還忙不過來呢。
我:整天搞天文搞呆了,發(fā)現(xiàn)再多的星星也沒有用!
李:星星的開發(fā)利用,任重道遠,也許我這一輩子就和星星打交道了。我的一只腳已經(jīng)跨進了“地獄的入口處”。(這句名言,從他嘴里說出來,我怎么就愣了一下?)
我:除了星星,你還懂什么(我是氣話,語氣很明顯)!
李:我,嗯,我還懂……
(迂夫子一個!他把我的反詰句當成疑問句了,等我噗哧一聲笑出來了,他才恍然大悟,滿臉通紅。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家伙!)
——他對天文學有著瘋狂的執(zhí)著,說明了他個性率真;他友愛同學尊敬師長,說明了他心地善良;他對喜歡的學科專心致志,廢寢忘食,對其他事情則一律隨遇而安,說明了他作為男生的大氣。而在他身上曾經(jīng)發(fā)生的驚人之舉(今后是否還會發(fā)生?),又讓人捉摸不透。唉!
——分手時,我說,抽空寫一份《入團申請》吧?他好像答應了。
送走李尤的當天晚上,李一鳴在整理李尤的遺物時看到了一本裝潢精致的日記本,起始日期是1985年7月20日,正是他初中畢業(yè)的那個暑假。
日記本的扉頁上有李尤的散文《人與路》。
李一鳴曾經(jīng)看過,這是李尤初中畢業(yè)那一年根據(jù)當年高考作文要求,用半個小時一氣呵成的。李尤以15歲的年齡,以18歲的身份,模擬了高考作文。李一鳴是既開心,又擔心。孩子早熟,他有一絲絲不安。現(xiàn)在,他的擔心已經(jīng)成為可怕的現(xiàn)實。
人與路
——別人知道想去的地方,卻不會行走;我會行走,卻不知道走向何方?路為人成,沒有人,也就無所謂路了。
我走在路上,邁著沉重的腳步,不知走向何方?也許,我走的路將把我?guī)нM天堂。
18歲的年齡,別人說,正充滿著陽光。雖然,路邊也有風鈴草、白薔薇和紫玫瑰,而我,卻整日里誠恐誠惶,生活有太多太多的煩惱和惆悵。
……
白天走路,我看到的是風雨、是荊棘,是崎嶇和泥濘,還有行者的丑陋。
路漫漫兮永無止境。
但,路還是要走的。也許,我適合走夜路。走夜路,不回頭,我是一個夜行者。
如果是晴朗的夜晚,那有北斗星指航;即使是陰雨天,我也能越過陰霾和烏云,遨游在滿天星辰的穹蒼。
走夜路,我只看到星星。有詩曰,“如果大地的每個角落都充滿了光明,誰還需要星星,誰還會在夜里凝望,尋找遙遠的安慰。”可大地不可能總是充滿陽光。
走夜路,我已習以為常。我是孤獨的,因為沒有一個伴侶;我也是富有的,因為我有不可勝數(shù)的星星。
走夜路,我充滿希望。“星星就是寶石,晶瑩,透亮,沒有纖瑕”。那綴滿星斗的地方,就是我的天堂。
李一鳴一目十行,順著日期快速地翻看。一年以后,1986年8月23日星期六,這一天他在日記中寫道:今天中午從江中出來,一位大約60多歲的長者跟我說話,我感到突然。但他說了我家的情況,還提到了我的老家在淳水縣李家坳村。他說話和氣,神色慈祥。
他說,他有許多話要和我講,不知道我想不想聽。如果我想聽的話,他愿意講給我聽。但希望我暫時不要告訴其他人,包括父母。最后他說,希望我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說話算數(shù)。明天上午十點,我們仍然在這里見面(江中大門口)。
我已經(jīng)是一個高中生了,既然我當時答應了他,我就應該說話算數(shù),明天準時赴約。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一鳴暫時掩蓋上日記本,他知道那個“60多歲的長者”是誰了。他讓自己平靜下來,繼續(xù)往下讀。
子媛抱著媽媽,兩人都睡著了。亞男睡夢中不時地有驚悸和躁動。可憐的亞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