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該好好想想了，我要怎么活下去。該怎么樣，才不至于讓我在大限之前就自殺。我問你，我該怎么做？不要再讓我自己想了，哪怕你命令我做一件事情也好啊。要讓我去做什么？

    “這還是得你自己去想啊。”

    “你不是學過佛嗎？告訴我，佛祖在死前會做什么？”

    “你比不了佛祖。他已經大徹大悟，所以不懼生死。還有他也不是死，而是進入了涅槃中。”

    “那我死后會去哪兒？”

    “不知道。”

    “我求求你，你騙我也行，好歹給我一個歸宿吧。”

    “你會去一個叫天堂的地方，住在最豪華的別墅里，每天喝酒吃肉，周邊都是美女。天神每天輪流跟你下棋，還會故意讓你贏。”

    “別說了，你越說越不靠譜了。”

    “你不是要我騙你嗎？”

    “我不要這個騙，我，我只要……”

    “你要什么？”

    “我要……”每次想到這個問題，我都是內心惶恐，因為一旦我開始思考，我就注定找不到答案。最后的生命了，我該做些什么呢？現在去大吃一頓，我已經沒有了胃口。再去哪個地方玩，我也沒有那么多體力，我只能在這個城市里，在這個生我養我的城市里，度過我人生最后的歲月。

    “你有喜歡的女生嗎？”

    “有啊。”

    “那你還愣著干嘛？”

    “她工作忙，我不想打擾她。”

    “大哥，你都快要死了，還計較這些干嘛啊。”

    “那有什么意義嗎？哦，我現在跑過去見她，然后告訴她我要死了，你就跟我在一起吧，這不腦子有病嗎？”

    “你想不想去見她？”

    “……當然想啊。”

    “那就去啊，你的生命可不允許你再猶豫啦。”

    “我不是猶豫，我只是……我覺得這樣沒意思。”

    “你談過戀愛嗎？”

    “沒有。”

    “你都沒有追過女生嗎？”

    “追過啊，但是都失敗了。”我嘆了口氣，要說追女生，我確實是個失敗者。當年那么好的機會都擺在我眼前，我沒有珍惜。

    其實無論是好男人或者渣男，都是會有女朋友的，真正不會有女朋友的，是那種不好不壞的人。你真的好，能關心人，溫柔體貼，女生當然會喜歡。渣男懂各種花言巧語，知道怎么能讓女生開心，也會受到女生的青睞。

    唯獨不好不壞的男生，又沒有個性，又不懂溫柔。渾渾噩噩，得過且過，女生跟你圖什么呢？我不懂怎么追女生，曾經表白過，沒一次成功的。

    從不知道第幾次開始，我放棄了所謂的戀愛，也不再去追求哪位女生。但人的本能是逃不過的，我是個男人，當然會喜歡上另一個人。我擺脫不了我的本能，但我不想去表達我的愛。生怕這種表達毫無意義，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呵呵，我不允許自己自作多情，也不允許自己失去理性。一切的一切，我都希望能夠被明確出來，我要掙多少錢，一小時要做什么。到幾年之后再談戀愛，跟什么人結婚，育兒成本是多少。

    我的生命不堪重負，才二十幾歲就在思考三四十歲的事情。重，生活好重。壓垮我的不是生活本身，而是積壓在我身上的怨氣和記憶。

    過去的從來沒有過去，它們只是隱藏在了我的身體里，如果它們是輕松的，愉悅的，那我的生活也將是輕的，充滿生命力的。可它們偏偏是重的，打壓、嘲諷、謾罵，一股股死能量包裹著我。久而久之，連我的內心都變得充滿死亡。

    只有我認為我有抑郁傾向。我的父母不認為我會抑郁，他們覺得抑郁是那幫知識分子，沒事找事兒出來的病。不就抑郁嘛，不要想那么多不就行了。如果真的這么簡單，那抑郁癥也就不會殺死那么多人了。

    我還真去醫院檢查過，我有的是躁郁癥。和抑郁比起來，這病分有兩面性，就是極度癲狂與極度抑郁。我無法控制我的情緒，時而發瘋般快樂，時而就像陷入了抑郁的沼澤。只要一點點打擊，就能讓我望向窗子。

    我承受不了太多的重，周圍也沒有能夠幫我分擔的人。他們不會分擔，我也不會讓他們分擔。我覺得讓他人分擔自己的痛苦，有些過意不去。我的善良導致了我的懦弱，或者說是我的懦弱偽裝成了善良。

    到了生死的最后關頭，我還不能放下我的懦弱嗎？我還要受制于這個從小打造的牢籠嗎？

    “讓我再想想吧。”我說道。

    “別再多想啦，你現在就是在浪費時間。”

    “我知道，反正時間也不多了，我做不做都沒有意義了。”

    “你就那么在乎意義嗎？”

    “沒有意義我去做了干什么呢？”

    “從小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意義嗎？”

    “小時候是我不懂事。”

    “那現在呢？你倒是懂事了，可你又做出了什么大事情嗎？”

    “那是因為我就要死了。”

    “不，只要你還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就永遠做不成大事。睜開眼睛，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吧。在你生命的最后幾天里。”

    “讓我再想想。”我四處看了幾眼，“這里有我睡覺的地方嗎？”

    “那兒有堆草，你就將就一下吧。”

    “哈哈哈，好吧，有總比沒有好。”說了那么多話，我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體又輕松了許多，是啊，說出來不就行了嘛。不管有沒有人聽，有沒有人理解，只要能把自己內心的話語表達出來，那不就行了嗎？

    我苦笑了一聲，原來我只是在自我消耗，我自以為是，以為我的惡別人不會接受。其實我這算哪門子惡啊，我是個好人，我一直都很好。我在關心人，一直希望不要傷害人。我也有善心，看見動物花草也會落淚。

    我真的沒必要，一個人背著那么多難受。說出來，去表達出來。這個世界比我想象中要包容，如果沒有包容，那就不會有社會，不會有城市。

    我的身體現在輕松多了，而且越來越輕松，簡直就是小跑著來到草堆旁的。草堆很臟，我笑了一下，把衣服和褲子在旁邊的墻上蹭了蹭，這才心滿意足地倒在了草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