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易禮上車后，感覺好了許多，可頭還沉得很，太陽穴上的青筋跳得厲害，他警告自己千萬不能出差錯。所以，他沒有馬上走，而是先小憩了一會兒，自以為沒問題時才發動了汽車。離開燈火通明的飯店時，門口已沒有了人。開出五十米后他拐了個彎，進入河道旁的一條馬路后，他開始加大油門。昏暗的路燈使他發覺車燈還沒有開。

    打開車燈的瞬間，他發現前面不滿五米處，一輛自行車正歪歪斜斜仿佛蛇游一樣向前行駛。穆易禮一看不好，急打方向盤可忘記了踩剎車。隨著嘭的一聲響，自行車被撞倒，人影一晃，摜向一邊。穆易禮大驚失色，本能地猛踩剎車，輪胎發出尖銳刺耳的磨擦聲和難聞的橡膠味。穆易禮的酒一下醒了八成，他的第一反應是，糟了！糟了！出大事了！

    掛好檔后迅速下車，他來到前面看情況。自己的汽車被撞瞎了一只眼，人家的自行車被撞得變了形，一個中年男子倒在路側石旁的香樟樹下直哼哼。在另一個車燈的燈光下，中年男子蜷縮著身子，兩手捧著滿臉是血的頭，邊哼哼邊嗚哩嗚哩不知在說些什么。

    一看中年男子可能沒有生命危險，穆易禮狂跳的心才慢慢平靜下來。心想，應該先把他送醫院。

    天冷得出奇，路上已沒有了行人。穆易禮雖然酒醒了七八分，可腳上輕飄飄的。他心慌意亂，抖顫著身子，孤立無援地一把抱起沉重的中年男子，搖搖晃晃向汽車走去。這時，中年男子的口齒開始清晰起來，“穆經理，你怎么把汽車開到了我身上。”

    穆易禮又是一驚，他認識我？仔細一看，滿是血的臉雖然有些模糊，但輪廓還能看得清楚。原來被撞的是工地上的一個施工員。

    “楊云寶，你沒事吧？”穆易禮滿嘴酒氣地問。

    “穆經理，我頭疼死了。”楊云寶滿嘴酒氣地答。

    聽口氣，楊云寶可能只是頭部受了損。聽他說話還算流利，穆易禮的心又寬了些許。他抱著沉重的楊云寶，來到汽車門口。楊云寶已不再哼哼了，他讓穆易禮把他放下。穆易禮把他放下后，一手扶著他，一手開車門。楊云寶坐好后，他趕快去把自行車搬到路邊，然后上車，開著亮著一只大燈的汽車，調頭向醫院駛去。

    楊云寶是公司出了名的大酒量，但大酒量往往容易喝醉。今天公司吃年夜飯，大家高興，喜歡熱鬧的楊云寶更是高興得手舞足蹈，準備大干一場。敬別人的時候他先干為敬，別人敬他的時候他決不偷懶，別人為他倒酒時他來者不拒，別人贊他酒量好時他豪氣沖天地滿杯干。還沒到散席他就喝得七葷八素。散席時別人向大門外走，他卻搖搖晃晃向廁所的小門走去。來到廁所，他左手撐墻，右手把食指和中指伸向喉嚨。他張大嘴巴嚎了幾聲，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后，便把吃進去的酒菜飯的混合物大部分倒進了大便池。他雙手撐墻大幅度地喘了一陣，感覺好了許多，他連吐幾口，吐掉口中的殘留物后，才到洗手池上把手和嘴巴簡單地處理了一下。然后一腳高一腳低，搖晃著走出衛生間。

    服務員已把餐廳里的殘局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如再在衛生間待一會兒，恐怕大門也鎖上了。楊云寶來到門外，被凜冽的西北風一吹，清醒了許多。門外已沒有了人，門前的夜空被霓虹燈閃爍得光怪陸離。楊云寶腳步輕飄飄的，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自行車。這時，穆易禮正在汽車內小憩。

    楊云寶扶住自行車龍頭，踢開撐腳，幾次上車都沒成功，還險些摔了跤，看看不行，只好作罷。他推著自行車，頭重腳輕、冒著刺骨的寒風，向回家的路上走去。拐彎后，又走了一段，感覺好了許多。他見路上空無一人，便緊握龍頭，努力地上了車，蛇游一樣向前騎去。還沒騎出多遠，他就被穆易禮的汽車撞上了。汽車撞在自行車上，沒有直接撞到楊云寶身上，自行車倒下時，他被摔向路旁，撞到一棵香樟樹上后摜倒在路邊，頭摔在了路側石上。幸虧穆易禮方向盤打得及時，車速不算太快，否則，他的小命恐怕就不保了。

    “楊云寶，現在感覺怎么樣？”去醫院的路上，穆易禮再一次問。

    “其他沒什么，只是頭又痛又沉。”楊云寶又想說，穆經理，你怎么把車開到了我身上，可一想也怪自己車子騎得像蛇游。

    穆易禮想，只要沒有生命危險，事情就好辦多了。他一會兒就把汽車開到了醫院。

    急救室的半玻璃門緊閉著，門后掛著棉簾，一個值班醫生坐在空調下打瞌睡。穆易禮扶著滿頭是血的楊云寶進門時，把一陣夾著酒氣的寒風也帶了進去。醫生抬頭看了一眼，吸了一下鼻子，知道可能是酒后鬧事或醉后摔傷的，他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頭。

    “醫生，快！這人受傷了。”穆易禮催促著說。

    醫生見楊云寶的頭上還在流血，便邊和穆易禮一起扶他上床邊朝里間喊：“小浦，有病人來了。”

    里面走出一個模樣清秀的護士，懶洋洋的一副無精打彩的樣子，看來也在里面打瞌睡。當她看到穆易禮的時候，馬上有了精神，一驚一乍地說：“穆經理，怎么是你？”

    穆易禮一愣：“你認識我？”

    小浦邊和醫生一起處理傷員邊朝穆易禮嫣然一笑，說：“穆經理，上次你感冒來住院，不是我幫你掛的水嘛？你真是貴人多忘事。我還知道，你和我們王書記是朋友呢。”

    穆易禮想起來了，還是去年的事。怪不得有些面熟，他笑笑說：“是的，想起來了。”

    醫生見楊云寶并無生命之虞，想叫穆易禮先去掛了號付了錢再處理傷員。可一聽小浦認識他，又是什么經理，還與他們的王書記是朋友，就不敢怠慢了。

    穆易禮見自己幫不上忙，便說：“你們忙，我去掛號。”

    穆易禮掛完號回到急救室，醫生和小浦正忙碌著。傷口周圍的頭發已被剪掉，小浦在用消毒藥水清洗傷口，楊云寶疼得直哼哼。穆易禮一看傷口足有五公分長，皮下的肉向外翻著，仿佛滿口是血的嘴巴，他心里一陣驚悚，想，怪不得流了那么多血呢。謝天謝地，總算沒有把腦殼撞開，否則，怎么得了。

    傷口縫了二十幾針。醫生開了驗血和做腦CT的單子。小浦說：“穆經理，你去付款，我們去替他做腦CT。”

    楊云寶這時才想起說：“穆經理，你替我給家里打個電話。”他告訴了家里的電話號碼。

    穆易禮付完款后給楊云寶家里打電話，擔心他們朝壞處想，說楊云寶不小心在路上摔了一跤，現在在醫院處理傷口，不過并無大礙，叫他們不要著急。楊云寶的妻子知道丈夫的德性，肯定是喝多了出的事，雖不怎么著急，但還是風風火火地往醫院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