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奢正：城市觀察者
作者：
唐寧 更新：2020-04-01 20:38 字數：4289
作者簡介：奢正，又名子彈沒槍，愛讀文學網簽約作者。著有《風鈴記》、《安樂鎮的醫生與枯枝敗葉》、《上古十二士》、《夢中的歡樂葬禮》、《那座最后的夜都市》、《決戰遠方王座》等小說，作品包含了玄幻魔法、社會現實等多種元素。他的小說魔幻與現實交織，著力描寫普通人在大城市里的迷失與思考，探討人在快節奏、多欲望的都市生活中的困境。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蘇州人，奢正對這座城市很有感情。
從小在這里長大，大學也沒有離開，畢業后就近找了份工作，安定下來。奢正說，小時候以為全天下都是蘇州，所有城市都和蘇州一個樣子。
后來上大學，同學室友們都來自五湖四海，不同的口音，迥異的生活習慣，對家鄉的描述也有天壤之別。從那時候開始，奢正意識到，地域差別不僅僅是躺在地理課本里的一道作業題，它是鮮活的現實。有顏色，有聲音，有豐富的細節。
關注人本身
在奢正早期的作品里，隱約表露出一些他對人與自然的思考。在“子彈沒槍”的名字之下寫的《風鈴記》里寫到一座山，他把山設定為燭龍的化身。燭龍以山為軀體，提供食物、水源等養料，讓人類在此繁衍生息。但是人在擴張自己領地、提高自身生產力的同時，破壞了環境。因此燭龍選擇了離開，不再護佑此地。
這個故事是奢正心中環境道德的體現。人依賴自然環境生存，然而積累實力后，從改造自然變成了破壞自然，大自然也就不再給人類提供庇佑。
可是，眼見著保護自然的口號越喊越高，環境卻仍然日趨惡化。“關注自然的人很多，口號都喊爛了，生態反而惡化。”奢正說。在他眼里，只喊口號而不身體力行地實干，是一種偽善。
所以，一直生活在城市之中，并且以后也將定居在城市里的奢正，將目光轉向了對人與城市的思考。他說：“現在我更想關注人本身，還有人自己的造物。”人的造物，最典型的就是城市。“城市有它自己的生命，有它自己的脈動。我們都是流淌在城市血管中的一份子。”山水的重復令人感到單調，但是城市之間永遠有不同的東西值得探尋。尤其是城市中的人，聽一個人講他的生命故事，作為聽眾的你就在他的人生里多活了一次。
于是奢正的城市觀察史開始了。他說自己，“癡迷于經濟增長帶來的快感”。身為城市觀察者，他的目光遍及城市的建筑、布局和人文歷史等等多個層面。比如他一直生活的蘇州城，和其他城市一樣劃分成了好幾個區，每個區都有自己獨特的作用。他所居住的姑蘇區，也是古城區，里面的園林水鄉古色古韻，富含歷史積淀，開發的時候順理成章地以旅游景點為主。工業園區則主打高新技術，這個城區的布局借鑒了新加坡的城市結構，顯得年輕又現代。
在越南游玩的時候，奢正曾到芽莊，一個海濱城市。“那里就像多年前的深圳。”奢正說，海邊能看到輪船尾巴里的黑煙，聞到柴油發動機的味道。海灘上有許多沙灘椅、商鋪，但是收費奇高，當地人指著這些收入過活。海的對岸，許多高樓正在興建，像生長在城市里的一朵朵向日葵，欣欣向榮，踮起腳尖追逐經濟發展的太陽。在這里，他看到了許多發展中國家的面孔。
從城市，可以看到一個國家，更可以看到生活在這個國度里的人。
奢正在《那座最后的夜都市》里寫了一個生活在城市之中的年輕人。城市是一個繁華與腐朽并存、希望與絕望共在的地方。和當今的許多年輕人一樣，小說中的主角們同樣也被被物欲橫流的消費主義生活所綁架，被成家立業、結婚生子的社會時鐘所裹挾。在對人和欲望的思考中做出了一個個選擇，完成了一次次成長。
談起寫這本書的緣由，奢正說，他想展現一個人在繁華的大城市里的思考與迷失。
每個漂泊于繁華都市的年輕人，都在嘴上喊著“喪”的同時暗地里當拼命三郎。嘴上說的“喪”是真的，高壓的快節奏生活的確讓人喘不過氣。不僅要背負父母長輩的期待，面對親朋好友們明里暗里的攀比較勁，還要在人滿為患的職場里殺出一條血路。當拼命三郎也是真的，在日新月異的社會背景下，你稍微松懈，就會被時代浪潮甩到千里之后。裁員、經濟下行等詞語像噩夢一樣，有可能在每個人身上炸開。小時候我們因為一根棒棒糖、一部動畫片就能獲得的快樂，長大之后要用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體驗到。并且，有許多東西，你是窮盡一生的力氣也無法得到的。
城市是發達的。迅捷的軌道交通，便利的支付方式，林立的摩天大樓……人們的生活被科技深深地改變著。作為一個90后，奢正對這一代人最直觀的感受是“第一代經受科技沖擊的年輕人”。我們的童年就已經被電子產品入侵，在歷代文學作品中讀到的抓螞蚱、斗蛐蛐兒、叉西瓜，到我們這里已經成為打游戲、聊QQ、看動漫，是一種新新人類的人生打開方式。
沒有人經歷過這樣的時代，許多法則失效了。小孩子們流連因特網，家長們指責網吧和網絡，隨之而來的是網癮、戒網等如臨大敵、草木皆兵的概念。“在這個時代我們迷茫了，因為沒有書和前輩能指導我們怎么活得更好。”奢正說。我們這一代大部分從小在城鎮里長大的人，沒有經歷過饑荒、戰爭甚至貧窮。然而我們卻感到前所未有地迷惘。
城市也是脆弱的。一場疫情，擊潰了許多道城市防線。物資短缺，交通癱瘓……困守家中的城市居民們連吃飯都成問題。相比之下，鄉村里自給自足的生活顯得防御力更高。
寫作對于奢正來說，是對城市的一種思考。他把小說的主人公置于高架橋和摩天樓之間，試圖描摹出他們的生活軌跡。“怎么才能過得更有意義，意義本身又是什么。這些都值得思考。”奢正說。
魔幻即現實
奢正的閱讀經歷中，外國文學占有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
其中首當其沖的，是拉美文學。
對他影響最大的作家，是馬爾克斯。他的作品《風鈴記》和《安樂鎮的醫生與枯枝敗葉》都脫胎自馬爾克斯的小說。讀完《百年孤獨》和《枯枝敗葉》后，奢正感到大腦產生了一種朦朧感，蓬勃的表達欲在內心沖撞著。
在大眾視野里，馬爾克斯是一位魔幻現實主義作家。但馬爾克斯本人卻拒絕這一身份。他認為自己所書寫的并非魔幻，而是現實。他說：“看上去是魔幻的東西，實際上是拉美現實的特征。我們每前進一步，都會遇到對屬于其他文化的讀者來說似乎是神奇的事情，而對我們來講則是每天的現實。”把握文學批評話語主權的西方學者們，不應當以西方中心的魔幻，來否定非西方的現實。
馬爾克斯對現實的理解和看法，極大地影響了奢正。人是會思考的動物，人的思想會在客觀現實和主觀想象中達成一種平衡。在人們眼中，再夢幻的事情也有可能是真的，有些事情的發生不是魔幻，而是現實的無奈。
魔幻，本身就是一種現實的存在。
所以，奢正在小說寫作當中，許多日常情境之下，增加許多魔幻色彩的書寫。
《風鈴記》中，燭龍化山，平日里并不顯露真身，但人類摧毀了風眼，給生態環境造成了無法挽回的破壞之后，燭龍便無法再庇佑當地人。小說中的黑白無常，在人面對死亡的時候出現，類似于臨死之前讓人回顧一生記憶的走馬燈現象。比起凌厲索命的鬼魂，他們更像是一種自然現象的化身。
死亡是一個不可逆轉的動詞，沒有人能夠踏入鬼門關而全身而退。因此對于死亡和死亡之后的所見所聞，沒有材料可以進行證明。也許傳說中的神話，都是真實存在或者存在過的呢？
奢正在《安樂鎮的醫生與枯枝敗葉》中，寫到醫生所持的一種藥物。它能夠讓木墩子起死回生，瞬間從枯枝敗葉成長為參天樹木。以現在的科技發展水平來看，這的確是一種虛妄的假設。但是，若干年后，也許人類真的能夠創造出有類似奇效的靈藥。對于幾千年前生活在泥土地里的原始居民來說，飛機、高鐵和因特網等科技產品組構起來的現代生活，也是一種魔幻。
“魔幻，象征著人類生產力的發展。”奢正說。
馬爾克斯不僅給奢正來帶關于魔幻與現實的思考，還讓他走向了博爾赫斯。他在拉美文學的疆域里越走越寬，巴勃羅·聶魯達，愛德華多·加萊亞諾……和一個又一個顯赫而偉大的名字相遇。
在馬爾克斯之后，極大地影響到奢正的創作之路的，是莎士比亞。
奢正偏愛莎翁的喜劇作品。劇中恰到好處的人物臺詞，耐人尋味的表情細節，精準微妙的動作描寫，讓他受益良多。因此在寫作中，他注重通過人物之間的對話來體現人物性格，并且加上微表情和動作細節。
在小說中塑造人物并不簡單。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生家庭和生長背景，人與人之間有類似也有差異。如何將這些人真實生動地塑造出來，是每個作家、作者都在攻克的難題。
小說創作的野望
受馬爾克斯的影響，奢正寫下了《風鈴記》和《安樂鎮的醫生與枯枝敗葉》。在這兩部作品之后，他放下那副名為馬爾克斯的拐杖，學會了自己走。
以前，奢正寫作的時候慣用第一人稱視角，在開篇往往用散文化的語言交代背景和人物心情。這樣的慣例在《上古十二士》中沒有沿用。不破不立，他說。
在奢正眼里，《上古十二士》算是他的第一本網絡小說。前面的作品由于受拉美文學的影響較多，讀起來更像是嚴肅文學。那時候沒有想過要按網絡小說的路子寫，后來調整了方向，居然意外地順手。順暢的表達讓他感到非常舒服，從此便走上了寫玄幻爭霸小說的道路。
然而，奇幻類的小說，需要作者架構出完整的世界觀作為故事發生的背景。奢正感到這并非一日之功。他說，這真是一種野望，憑空創造一個世界。
小說的架構具有極高的難度，作為網文新手，他把自己當下正在寫的書當作一種磨練。他的創作循序漸進，前期通過主要人物和主要事件打下一個世界觀的基礎，然后慢慢添加次要人物和故事支線。如果遇到邏輯瓶頸，就得想辦法打破。不能在世界架構的過程中出現太多硬傷，否則對小說情節的展開和延續不利，也影響讀者的閱讀體驗。
奢正有好幾種積累素材的方法：做夢，看劇，看書，聽書，聽別人的故事……對素材的搜集和整理，也是一種寫作訓練。
有時候，他隨機選擇書本上或者腦海里的一句話，要求自己把這句話擴展成一個完整的故事。有時候做夢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他醒后便把夢中的情節當作現成的開頭，自己編一個結尾。這樣的練習不求質量，只是為了磨練自己編故事的能力。
奢正的另一部作品《夢中的歡樂葬禮》，也是一個寫作練習。這個故事的寫作緣起馬爾克斯所寫的一樁結尾，但他只寫了結尾，并未成文，因此奢正用自己的想象力替他補全了故事。
目前正在連載的《決戰遠方王座》，得益于奢正平日里的寫作練習，在故事感和情節編織等多個方面都大有進步。他偶爾也會翻看自己以前的作品，兩相比對，從自己的創作歷程中汲取經驗。
相比以前在作品中討論的科技、人性、死亡等沉重的話題，奢正目前進行的熱血爭霸文的寫作給他帶來的快感和爽感更多。《決戰遠方王座》的靈感來源于《冰與火之歌》。奢正在看完它的影視版《權力的游戲》之后欲罷不能，又專門讀了原著，熱血沸騰的他也想創造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擺開棋盤，讓角色自由廝殺”。
每個少年少女心中都有一個叱咤風云、稱霸天下的夢。小說里的主人公通過不斷打怪升級來圓夢，奢正則通過寫小說創造打怪升級的人物來圓夢。“現在寫的是我的一顆野心。”奢正如是說。小說創作的野望將一直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