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磊知道回來了就沒好事。

    馬成功在打牌，有馬達志在，不需要他出面。

    “我怕他個鬼，”馬磊沖著馬達志翻白眼。塞著耳機在聽音樂，搖頭晃腦的。

    “不用你多管閑事。”

    “我也沒說什么呀，就告訴周阿姨他女人被人打了，這也不能說，人家借那么多錢給你，這點忙不應該幫？”

    “你不說她也會知道。”

    “爺爺，你怕他什么？我聽人說那天明明是他故意撞的你，你為什么不報警？”馬磊取下耳機，“你怎么得罪他了？”

    怎么得罪的馬建開？馬達志想來想去，馬建開喜歡過馬雅文的事，他以前是不清楚的，到他知道的時候，馬雅文已經結婚生孩子在外地安家了，后來馬建開也結了婚成了家，這點事應該不至于讓他對自己起殺心。

    但有一樁事，他不知道馬建開是怎么知道的，馬建開去看曾想競選洗馬村村*長，村里的支委會也同意了，鄉縣里還有人找幾個村干部打過招呼，但在支委會的內部表決會議中，馬達志沒有吭聲，馬達志雖然沒當村*長好幾年了，但他在洗馬村的威性還在，特別是在黨員的圈子里，很多人還買他的帳，現在村委會的幾個干部有什么重要的事也會來征求一下馬達志的意見，所以最后馬建開連競選村委的資格都沒通過。

    這事雖然談不上有多機密，但如果給落選人的人通風報信，肯定是拉仇恨，誰會做這種缺德事？馬達志把村支委的十幾個黨員細細的過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答案。

    “他想當村*長？”馬磊嘲笑，“他真敢想。”

    “人家有錢，怎么不能當？”馬成功回來了，瞪了馬磊一眼。

    “他要是當了村*長，那洗馬村就死定了，不過錢肯定是有錢的，把吸毒販毒的人都招來了，大把賺錢。”馬磊走到馬達志跟前，“爺爺，他們村干部也不管，他們都怕了老建，要是你當村*長，肯定不怕他，對吧？”

    “身正不怕影子斜。”馬達志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他想起了自己輝煌的三十多年在洗馬村從小組長當到村*長的歷史，在洗馬村，他怕過誰？！“以前不怕，現在也不怕。”

    “那你還叫我回來，我爹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我還以為出什么事了。”

    “我自己不怕，我是怕他們害你們兩個，還有你奶奶，他稀里糊涂的，活了幾十歲，誰好誰壞她都分不清。”

    “我和我爹你都不用操心，主要是奶奶。”

    “都是洗馬村的人，往上數五代，是一個祖宗，同根同宗，我只是不想把事做絕了。”馬達志嘆了口氣，“馬磊，以后你離他遠點，防著他點，我就放心了。”

    “我知道，你是怕我沾上了毒品，那東西我死也不會碰的。”馬磊在手機上劃拉著，說了一句，“就買這件了！”

    “買什么，買手機？”馬達志好奇地往馬磊的手機上看了一眼，“你爹天天捧著兩張牌，你捧著個手機，都不去地里干活，過兩天就插秧了，都不要往外面跑，現在請個工可不容易，二百塊錢一天，包吃包喝不說，還不好請，沒人愿意干。”

    “爺爺，那田就不要種了，豆腐花去了肉價錢。還累死了，別種了。”

    “自己種的好吃，干凈，買的那米不行，”馬達志又嘆了口氣，“人活著就得動，生命在于運動，不做事倒會閑出一身的毛病來，前幾天腦殼還有點暈，這幾天我天天在山上做事，倒是舒服多了，腦殼也不痛了，吃也能吃睡也能睡了。”

    “你可得注意了，記得按時吃藥。”馬成功揭開電飯煲看了一眼，母親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還沒有回來做飯。

    “吃了。”馬達志起身去倒酒，“是藥三分毒，我比你們清楚。今年我下了點黑米和糯米種，等出了新谷給你姐寄點過去，她也四十多的人了，得保養，外面的東西沒營養。”

    “你說大姑？她可比你吃得好，每個月幾萬塊錢的工資，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你以為錢那么好賺，她勞心，勞心比干粗活還累，”馬達志看著馬磊的手機，“給你大姑打個電話？我保證她要。”

    原來馬達志想馬雅文了。

    馬成功看了父親一眼，剛要拔打馬雅文的電話，馬磊忙說，“爸，我來給大姑打。”

    “你就會拍馬屁。”馬成功瞪了馬磊一眼，“當初讓你好好讀書考到北京去，她說了等你大學畢業幫你安排工作，你讀個高中就不讀了，現在怎么樣？泡湯了吧。”

    “想讀還可以去讀，才十八歲。”馬達志看著馬磊拔通馬雅文的電話，“還是讀了書好，你大姑有本事，不用我操心，你二姑和你爹那個時候都不喜歡讀書，不行啊。讀了書的人想得長遠，鼠目寸光，沒讀書就不會想事。”

    馬成功想，那個時候如果父親不說早就幫他在城里找好了關系安排了工作，也許他也會跟馬雅文一樣，努力去考個大學，不至于高中沒讀完就去參加工作，他和父親都以為有了一個正式的穩定的工作，還有殷實的家底，這一輩子他都吃穿不愁，日子會過得安穩而美好。可事實呢，那個穩定的工作也沒干幾年，工廠改制之后他就買斷了工齡。正好那個時候李美麗也總是疑神疑鬼，總覺得馬成功跟外面的女人勾三搭四，他就干脆回了家呆著，也沒想著要干點別的什么事，其實那個時候如果留在城里做點生意或者學門什么技術都比現在強，那個時候生意好做，家里又有本錢，可馬成功和馬達志根本就沒有想得那么長遠，只有馬雅文提醒過他，讓他學門技術，他沒有當回事。

    馬磊沒理會馬達志的嘮嘮叨叨，接通了馬雅文的電話。

    馬雅文對馬磊還是比較熱情的，忙問他有什么事。

    “爺爺說要種黑米和糯米，問你要不要。”

    “自己種的當然好了。”

    “現在村里都沒人種糧食了，我讓爺爺不要種，他非要種，還說要給你寄。”

    “種了自己吃，起碼比買的安全放心，不要太累了就行。”

    “大姑，你幫我找個工作唄。”

    “我們公司只招大學本科生，考上了大學我自然會幫你留意。”

    “不去你們公司，別的事也行，我現在只想賺錢。”

    “家里沒飯給你吃了？要不你來送外賣，送快遞，當保潔……行嗎？”

    “那我不去。”

    “想干體面的工作就得有體面的本事，不然就只有干苦力活。”馬雅文說話從來都是這么公司公辦的樣子。氣得馬磊把手機往桌子上一摔，“爺爺要跟你說話。”

    “我到外面去說。”馬達志趕緊拿起走出門來，“雅文，你忙嗎？別太累了。”

    “我不忙，爸，有事你說吧。”

    其實馬達志剛開就是想馬雅文了，想討好一下女兒，讓女兒高興高興。可就在剛才，馬磊說讓馬雅文幫他找工作的時候，馬達志突然覺得這倒是個好機會，只要馬磊離開了洗馬村，馬建開就害不著他了。

    “你要是方便的話，幫馬磊找點事做，他現在書也沒讀了，在家里閑著，我怕他無事生非。”

    “現在都是自己在外面找工作，您可不能象寵著馬成功一樣再寵著馬磊，您不能寵他們一輩子，什么事得由他們自己想辦法，不然您老了，將來……他們怎么辦？不活了嗎？”馬雅文冷冰冰的客套的話從手機里傳出來，“讓他再去讀書，哪怕從高一再讀起，也必須讀個大學。”

    “說了無數次，他不去。”

    “那我也沒辦法。”

    “我是有點擔心……現在村子里亂，老建的事你知道吧，他在販毒，天天有吸毒的人往村里跑,公開的。”

    “他是活得不耐煩了吧?”馬雅文在電話里好半天沒有說話.在馬雅文的記憶里,馬建開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他和她讀書的時候總是爭班長和第一名,他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初中，但因為他們家窮，他輟學了。

    “別的我都不怕，就怕他害馬磊……你弟婚也離了，只有這么一個兒子……”

    真是的！馬雅文一聽這話就火冒三丈。

    她知道，在馬達志的心里，馬成功是他的命根子，現在自然而然又輪到馬磊了，這就是馬達志，在他的心里，兒子、孫子才是他馬家的人！

    “他為什么要害他？”馬雅文忍了又忍。

    “有些事說不清楚。”馬達志不想把自己沒同意馬建開當村*長的事說出來，只是含糊其詞，“你要是能把馬磊在北京找個事做，那就最好了。”

    “那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工作哪那么好找。”

    “你把這事放在心里，成功的事現在也難，兩個人都閑在家里，都得娶媳婦，都需要錢。”

    “你少操點心多活幾年吧。”馬雅文知道馬達志肯定又在到處托人給馬成功找對象，“離了又娶，娶了又離，也讓人看笑話。”

    “他都四十歲了，身邊得有個女人，不然天天守在牌桌上，你媽也老了，家里的事也需要人操持。”

    “四十歲的人了娶老婆還用你操心嗎？如果你這么寵著他，什么事都替他做主，他一輩子都成不了事！我就先把話摞這里了。”

    馬達志愣了一下，“不管不行啊。”

    “四十歲了還要你管，你能管到哪一天，你不管怎么就不行了？！你再這樣管下去，他這一輩子就真完了！”

    “要是他們都象你一樣，就不用我操心了。”

    “我也是被你逼出來的。”馬雅文生怕自己再說出什么難聽的話來，忙說，“我要開會去了，有什么事再打電話。”趕緊掛斷了電話。

    聽著手機里傳來的嘟嘟聲，馬達志好半天也沒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