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殯儀館
作者：
史健秋 更新：2020-03-30 20:43 字數：1127
現代都市人不管會以怎樣的方式死亡，殯儀館火葬場確是必經之路，隨著土地資源的減少，火化是處理遺體的唯一方式，正由于此，本該莊嚴肅穆的場所，卻往往人滿為患，成群結隊前來為死者送行的親朋故交的臉上，流露的也不盡都是悲切之情，有不少人甚至會將此行當成一次難得的聚會，開始肆無懼憚地閑話趣聞軼事，心思全然沒在死者的身上。
馮啟泰看著這些人，心里滿是厭惡，在他看來，此時死者為大，對死者表示應有的尊敬是每一個前來送行的人應該做到的，不然就請回！他慶幸沒有給金莓開追悼會，不然光是看見這些人就夠叫他氣炸了肺。
在一間小小的，卻布置得潔凈異常的遺體告別室里，馮啟泰看見了她，她就睡在一只被百合花簇擁著的水晶棺里，她的臉上還戴著那面用細小的白色珍珠串制而成的面罩，這幾年她一直戴著它，她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女子，她不肯將自己變丑的容貌示人，對于丈夫尤其如此，生怕破壞了她在他心目中留存的美好印象。馮啟泰為此勸過她，告訴她自己會永遠愛著她，這份愛情并不會因為她的容貌有所改變而減少分毫，但是金莓還是不自信，她還是固執地堅持著，馮啟泰拗不過，只好依了她，他希望慢慢來說服她，誰知道她會如此頑固，竟然會一帶這么些年，甚至會戴著它走向死亡，戴著走向永恒。
再一次面對她，馮啟泰卻顯得出奇的平靜，平靜的連他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他曾無數次幻想過這個場景，出現在幻想場景中的他總是哀哭嚎啕，總是捶胸頓足，總是抱尸不忍放手，然而現在那些憾天動地的場面都沒有出現，他竟然只是面無表情默默無語地佇立在那里，完全像個旁觀者似地看著她，看著撫棺憾哭的金蒙獨自在涕淚橫流。
不知怎么的，他對于她突然產生出了一種距離感，對這個曾經同床共枕再熟悉不過的女人竟然陌生起來，這種感覺出現在此時顯得多么不合時宜啊，說嚴重點，簡直就是對死者的大不敬，可是他就是沒法趕走這個念頭，他甚至有沖上去揭下那面珍珠面罩的強烈沖動，因為他懷疑躺在那里的死人不是他的金莓；他甚至覺得他的金莓沒有死，這一切只不過是場鬧劇，等一會戲演完之后，他的金莓就會跳出來謝幕，會得意洋洋的要他盛贊她的好演技。
悲愴的哀樂在循環地播放著，死亡的氣息從死尸的身上彌漫開來，充斥了屋子的每一個角落，人的心跟著結了冰，沉入無盡的深淵。就連馮啟泰也收回了心思，一臉肅穆地遵行著殯儀館設定的一道道告別程序，圍著這個他依然沒有消除懷疑的尸體轉著圈子鞠躬行注目禮，瞻仰遺容禮成后，工作人員將尸體推去火化間火化，馮啟泰和金蒙跟在后面，目送尸體進入了焚尸爐。
他們按要求來到一間指定的房間，等候領取骨灰。
等待期間，金蒙和馮啟泰都沉默不語，他們無精打采地低頭而坐，各自想著心事。馮啟泰由于受到前面那個幻想的鼓舞，他已然滿懷期望地等待著落幕的那一刻，他在等候他的金莓再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