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鳳心里踏實了些，喝一口茶道：“原來是這樣，我說舅老爺回京已經這么多時日，怎么李鼎還在江寧質審？只是如今，也該到了結案的時候了？”曹霖點頭道：“如今已經從總督那里得知，橫豎就在這兩天之內就可結案！李鼎……還有肖興元錢仲璿等人，都要押回京城內務府去！”桂鳳看著曹霖道：“那以后……”曹霖苦澀地一笑道：“李鼎……自然會給他安排新差事！至于肖興元錢仲璿等人，我想少不了得發配到崇文門稅關去……”“怎么，去收稅？”曹霖“哈哈”大笑，道：“我的二奶奶，你可真有意思，虧空了官銀讓他們去收稅，你怎么想的？在崇文門稅關把他們賣掉折價罷了！”桂鳳默默點頭，曹霖站起來道：“李鼎回京，老爺吩咐了，少不得備辦一點酒菜給他送送行，至于總督衙門里那些官差們，少不得也得打點打點！”

    桂鳳知道曹霖的意思，便說：“這是正經事，何況又是至交的親戚們，自然咱們該辦的就辦！”說著就掏出鑰匙來扔給錦兒，說道：“屏兒，你先別忙了，取二百兩銀子給二爺！”錦兒拿了鑰匙剛要走，曹霖又道：“二百兩銀子夠做什么的？不瞞你說，這么多日子我在外面跑，前前后后見總督府的官差，哪一個不得給他們一點好處？我知道如今家道艱難了，少不得這里摳唆出一點銀子來，那里摳唆出一點銀子來，如今弄得連我也虧空了，可這些事又不能不辦！總歸是親戚們！但沒有銀子就辦不成事兒！”曹霖說得連自己都激動了，不由懊惱地坐下來。

    桂鳳一笑道：“我知道你很辛苦，可還是我以前說得那句話，有些狗眼看人低的小人不理他也罷，你就算給了他銀子也未必念你的好兒！”曹霖“哼”一聲道：“你說得比唱的好聽，自己出去試試？”桂鳳長舒一口氣道：“我要是個男人，保管比你辦得妥帖！罷了罷了，錦兒，再給二爺添上一百兩銀子，多余的，就請二爺在外邊吃酒罷了！”曹霖立即高興起來，但還是期期艾艾地道：“吃酒？恐怕再添上二百兩也不夠辦正經辦事的！填補了我的虧空，你看還剩下幾兩銀子？”

    曹霖拿了銀子歡天喜地地走了。桂鳳依舊很疑惑，此時不由在花廳里踱著步道：“錦兒，這呼啦吧的，陸伯赫老爺子怎么把肖興元的三個閨女送來了？”錦兒疊著衣服道：“那天陸爺爺過來，奶奶沒問問他？”桂鳳看錦兒一眼道：“怎么沒問。可陸老頭說北邊家里不安生，又說這邊李蘭芳三個缺少丫鬟服侍，是過來服侍蘭芳三人的！”錦兒笑道：“那奶奶還有什么疑惑？”桂鳳黛眉緊蹙道：“二爺說了，過幾日李鼎和肖興元就押解回京，可這個節骨眼上……”錦兒看桂鳳一眼：“二爺知道這個事嗎？”桂鳳搖頭：“二爺不知道。不過，倘若這三個丫頭是逃出來的，咱們可就……”錦兒緊張地道：“二奶奶，不會吧？”桂鳳坐下來幽幽地道：“如今聽說，李家押送回京折價的人有不少都是冒名頂替的，我疑心這代桃三姐妹也是冒名頂替的！”錦兒停止了疊衣服，走到門口朝外看一眼，回來小聲道：“二奶奶，你說這冒名頂替，蘭芳姑娘不就是冒名頂替出來的嗎？”桂鳳點頭：“是這樣。不過當時是總督查弼納暗地里應允了的，我料想不會出什么事故！至于這代桃三姐妹就難說了……”錦兒一聽是總督應允了的，心里頓時安定下來，說道：“二奶奶，那有什么的，假若以后真查證出什么來，咱們橫豎來一個不知道就完了！俗話說不知者不為罪！”桂鳳嘆息道：“你這話有理。不過待空閑了時，你悄悄問問那代桃丫頭，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放心吧二奶奶！”桂鳳喃喃著：“肖興元這個人鬼得很，上一次送來兩個箱籠，這一次干脆又把人送來了！”她忽然緊張起來，“錦兒，李家的那幾個箱籠放在哪里了？”“就在庫房里！”桂鳳坐下來，微微蹙了眉思謀著。

    她與李鼎和巴米年齡相仿。幾年前杏奴出生，她和曹霖還到蘇州去恭賀過滿月。桂鳳知道李鼎性喜奢華，好串戲。當年圣祖皇帝在時，李煦就經常搜尋了江南的戲子恭送到京城去，也因如此皇帝才特派宮廷曲師葉國楨前來江南，專門指教李家的戲班。李鼎正是借了這個光才把自己的業余喜好演練地如同科班出身一樣。那年李鼎護送二十盆丹桂到熱河行宮去，圣祖皇帝接見了他，還讓他臨時充當護衛到獵場去哨鹿，此事無論對于李煦還是李鼎來說，都是一種天大的榮耀，因此李鼎從熱河回來后才喜動顏色地向他們炫耀。當時曹霖就羨慕地不得了，心想以后這蘇州織造的肥缺非李鼎莫屬了。而李鼎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把自己當成了蘇州織造，代替年老體弱的父親管理事務。李鼎那時候的奢華生活和頤指氣使讓她心生羨慕，覺得此生能做個李鼎真是不白活了！可誰想李鼎竟然辦得一塌糊涂！有時候桂鳳心想，也許這是命運所致！

    夜幕降臨，織造署里四處點起燈火。

    曹霖沒有回來。

    桂鳳吃過晚飯就坐在竹榻上剔牙齒。

    門忽然推開，錦兒打著燈籠走進來。

    桂鳳忙問道：“怎么樣？”

    錦兒吹熄了燈籠，掛在墻上道：“二奶奶，真讓我給問出來了……”

    “快說！”

    錦兒坐下來：“那代桃姑娘是最鬼的一個，死活不肯說實話，就說是過來服侍蘭芳姑娘和杏奴公子的。直到后來我問了代蓮姑娘……”

    “怎么說？”

    “代蓮姑娘說了，是京城有人捉拿她們，所以陸伯赫老主人才送她們出來避避風頭。不過此事也是她聽說的，實際上并沒有看到有人去捉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