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曹霖走上來道：“二幺兒，你胡說八道些什么呢？”

    二幺兒忙站起來道：“沒什么，我跟奶奶開玩笑呢！”說著就趕緊去收拾皮箱。

    曹霖穿戴好衣裝剛要走下去，秋娘忽然叫道：“二爺，等一下——”

    曹霖立即停住。

    秋娘臉上有了些鄭重，說道：“二爺，進來給二丫頭上柱香吧！”

    曹霖愣了一下，忽然點點頭。

    里面是一間凈室，收拾地很干凈素雅。中堂下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桌子上擺著神龕、凈瓶、香爐。曹霖一看不由悲從中來，就見神龕上寫著：“姑蘇杜二丫之靈位”。秋娘在長明燈上燃了香，遞給曹霖道：“二爺，給二丫頭上柱香，讓她知道你來看她了。”曹霖點點頭，雙手掂香拜了兩拜，便把香插在香爐里。秋娘看著神牌道：“二爺，你該不會忘了二丫頭是怎么死的？”曹霖緊鎖眉頭道：“不用你提醒我，我永遠不會忘了。我說過，等幾時我逮著機緣，一定會把那個醋壇子打爛！”秋娘長舒一口氣道：“二丫頭就是心太慈了，結果就遭了毒手。我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可我心里那個恨……”秋娘無奈地搖了搖頭。曹霖抱住秋娘道：“你放心，只是還需時日……”曹霖沒再說下去，他緊了緊銀鼠披風，轉身決絕地走了出去。秋娘忽然覺得心里更不踏實，她沒有跟隨曹霖下去，唯走到外間窗口，愣愣看著曹霖離去了。

    多年前的傷心事又浮現在秋娘心頭。她知道此事不可能辦得更為圓滿，可對于一個淪落風塵的女子來說，能夠得到這樣一個歸宿也是極好的。她知道曹霖也有自己的難言之隱，可曹霖信心滿滿地說，待事成之后再向桂鳳提說也不遲，這就叫“生米煮成熟飯”的法子。秋娘和杜二丫便依了曹霖。可美好的日子沒過幾天，就被桂鳳給知道了。桂鳳便特特過來邀請杜二丫到府上去住。秋娘和杜二丫不知是計，以為桂鳳是想明白了。沒錯，大家豪門的老爺們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蘇州織造李老爺那么大年紀了還取了四房妻妾。那明朝的遺老錢謙益年過半百還娶了二十多歲的柳如是，柳如是后來還給他生了一個女兒。曹霖雖說并不是錢謙益，可杜二丫也不是柳如是，那些名流絕艷尚且如此，那曹霖和杜二丫又有何防？可杜二丫進了曹府就情形大變，那馬桂鳳竟然百般刁難折磨，堂堂一家之主竟連一個使喚丫頭的氣度都沒有。那杜二丫知道遇人不淑，于是就吞金死了。事后仵作過來查驗，才知杜二丫已懷妊孕三個月，曹霖心里的恨就別提了。可饒是如此，發喪時桂鳳還是故意刁難，幸虧錦兒偷出了銀子他才草草了事。杜秋娘在那一刻忽然覺得曹霖是那樣可憐。如今那桂鳳已經與曹霖結為連理接近十年，可并沒有生下一男半女。曹霖甚至想從外面抱養一個孩子，就像李煦當年從養生堂領養的那十五個孤兒一樣。可仔細一想又覺得這太傻了，只要再納幾個妾也就完事了，這是何苦呢？她知道曹霖并不是怕“河東獅吼”，可手里沒銀子就處處被人給拿住短處了。

    “二丫，你放心，霖二爺指定會做好這件事，只是還需等待時日……”

    她給長明燈添了油，兀自禱告道。

    香煙繚繞，她最后看一眼神牌，輕輕關了凈室的門。

    ………………

    雪霧籠罩著江寧城。屋頂和樹枝上的積雪還沒有化完，四處都是一片白一片黑的，給人一種壓抑之感。霧氣掠過小石橋，曹霖聽到河道里傳來“嘩嘩”的聲響，一艘小船正搖櫓過來。

    “此事你聽何人所說？”

    “總督衙門里有咱們的眼線，二爺，這是剛剛抄出來的塘報……年羹堯確確實實已經完蛋了！”說著從懷里掏出塘報，遞給曹霖。

    曹霖快速瀏覽一遍，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忙把塘報卷了起來。

    “二爺，這好好的怎么一下來了這個？”

    曹霖喃喃道：“這就叫圣意難測啊！”他忽然看大幺兒一眼道，“老爺知道此事嗎？”

    大幺兒一笑道：“塘報咱們剛看到，所以老爺并不知道！”

    “此事非同小可，應該速速報知老爺才好。”曹霖說完便打馬朝前飛奔而去。

    ………………

    年羹堯忽然被查令曹頫覺得膽戰心驚。而在此之前的二月，廉親王允禩也因為有了罪而被革去宗室，黜為庶人，三月里皇上令允禩改名，允禩于是自更名為“阿其那”，滿語為“夾冰魚”之意。曹頫知道允禩為人，他是康熙皇帝第八子，因此人又稱為“八王爺”。允禩十七歲時就被皇帝封為貝勒，乃是諸皇子中封爵最為年輕者。年紀稍長后允禩又管理過廣善庫、監管修造東岳廟，并署理內務府總管等職務。然而圣祖皇帝兩廢太子胤礽讓允禩暴露了野心，竟然與九阿哥胤禟、十四阿哥胤禵、揆敘、蘇努、阿靈阿等人勾結為黨，人在背后稱為“八爺黨”。

    允禩暗暗用相面人張明德相面，說允禩有“皇者氣”，這就讓允禩更加堅信自己乃是皇位之繼承人。然而圣祖皇帝及時察覺了允禩的野心，嚴厲訓誡了允禩，從那后允禩的聲譽便大大減損。然而在背后，允禩等人并沒有放棄爭奪皇儲之位。時光轉眼到了康熙六十一年，玄燁忽然在暢春園青溪書屋駕崩。允禩本以為同黨允禵會繼承大統，可誰想詔書下來：“皇四子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繼皇帝位！”允禩頓時傻了，竟然倚在殿外柱子上久久不語，胤禛要他去喪事也毫不理會。允禩忽然大喊一聲，瘋狂地朝暢春園外跑去了。

    胤禛很明白允禩心里的失落有多么重。于是在登基后便封胤禩為和碩廉親王，與十四阿哥允祥一起辦理各衙門事務——并辦理工部及理藩院尚書一職。而就在眾王公大臣都到允禩王府里去恭賀時，胤禩的福晉郭絡羅氏竟然嗤笑道：“何賀為，不免為擄首爾？”胤禛的氣憤可想而知。于是這年二月便責令允禩把郭絡羅氏趕回娘家。允禩圈禁。其子弘旺改名為“菩薩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