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寶瓚再次醒來時天已大亮了。

    遠處的鐘聲清脆地傳來，石寶瓚立即推開車簾，就見眾秀女已經開始梳洗。

    催領再次敲著鐘磬過來：“時辰到了，眾待選者預備進宮了——”

    石寶瓚忙跳下車子。

    都統騎馬過來道：“各旗營的騾車聽著，放下你們的小主后，沿神武門外夾道出東華門，在地安門外原地待命！”

    眾秀女都按排好的次序站好。

    隨著“吱吱嘎嘎”的聲響，神武門的大紅門推開。

    眾秀女在太監引導下入宮。

    石寶瓚忽然深深吸一口氣，不由挺直了腰板……

    ………………

    此次閱選放在御花園。石寶瓚已從催領那里得知，今日皇上要閱選三個旗營的秀女，正好她也在內。在太監宣諭拜見禮儀后，眾秀女便在垂花門外靜靜等候，司禮太監念到名號才被引導入宮。

    石寶瓚神色緊張。她朝周圍看去，見眾秀女皆低著眉，才知道她們與自己一樣緊張。本來想暗暗平復心跳，可嘗試了幾次也毫無效驗，石寶瓚便干脆放棄。可越是等待長了心就跳得越厲害。前面的秀女被一個個叫進去，石寶瓚忽然更慌亂起來，她忙默默念叨著司禮太監的話，進宮見了皇上怎樣跪拜，見了貴妃或者娘娘怎樣跪拜，唯恐那個地方出了紕漏。可她越是謹慎就越是慌亂。此時前面只有一位秀女了，她忙使勁掐著自己的皮肉，疼痛讓心跳慢慢平緩了。

    前面那個秀女被叫進去。

    石寶瓚低頭默默祈禱著。

    不知過了多久，耳旁響起一個公鴨嗓子：

    “正黃旗杭州送選秀女石寶瓚……”

    可她腦子里“嗡嗡”響，嘴巴張了張卻沒有聲音。

    很快公鴨嗓子又喊起來：“正黃旗杭州送選秀女石寶瓚，入宮陛見——”

    后面有人狠狠推了她一把，石寶瓚才警醒過來，她忙趨前一步道：“正黃旗杭州秀女石寶瓚在此——”

    太監一搖拂塵道：“石寶瓚，輪到你了。”

    石寶瓚忙萬福道：“多謝總管大人。”

    “速速隨我進宮。”

    “是。”

    她心跳平復了些，忙提了錦袍的流蘇，疾步朝前走去。

    一個個秀女忽然從二門里出來。

    石寶瓚疑惑地看著她們。

    她忽然抓住一個秀女道：“姊妹，到底怎樣了？”

    秀女搖搖頭道：“我們一個也沒有選中。”

    “怎么會這樣？”

    秀女搖搖頭，迤邐從她身邊過去了。

    石寶瓚心里忽然又“嘭嘭”亂跳起來，此次正黃旗總共來了五十多位秀女，司禮太監把她們分成八隊，每個隊伍有七人，七人挨次進宮閱選。可前面五個竟然全數“撂了牌子”，后面還剩下兩個。現在面臨的情勢是，她要么也像前面五個一樣“撂牌子”，要么她和后面那一位入選的機緣是大的，因為一個隊列里不可能全部都被“撂牌子”！石寶瓚想到這里忽然大大松了一口氣，她覺得此次閱選非她莫屬！只要與淑儀一樣第一次就“留了牌子”，后面的就容易些了。

    “石寶瓚，快點兒。”

    “是。”

    她忙加快了腳步，嘴角不由露出笑來。

    大殿里金碧輝煌。

    石寶瓚進去后便立即跪拜道：“正黃旗杭州秀女石寶瓚拜見皇上，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耳旁忽然有“嗤嗤”的笑聲，石寶瓚疑惑地抬起頭，卻見寶座上并沒有皇上，只有兩位貴妃娘娘。

    石寶瓚頓時額上冒了一股汗，忙改口道：“杭州秀女石寶瓚拜見兩位娘娘，祝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娘娘，看起來年歲挺大了，身上穿著繡彩描金，金色的指甲套猶如鳳爪。

    另一位娘娘忽然不滿地“哼”一聲，石寶瓚忙低了頭。

    “抬起頭來。”

    “是。”

    石寶瓚忙抬起頭，但不敢看兩位娘娘了。

    她心里始終有個疑惑，怎么不是皇上閱選？

    娘娘拿起她的名牌問道：“你是從杭州來的？”

    “回娘娘的話，是。”

    “杭州將軍馬三奇還好嗎？”

    石寶瓚腦子有些懵懵的，忙道：“回娘娘的話，奴婢……奴婢并不知曉那馬三奇將軍之事，還望娘娘見諒。”

    娘娘卻沒有怪她，只是冷冷道：“你居住在杭州，難道也沒有聽說過他？”

    “回娘娘的話，奴婢在杭州，平日只在家中或看書，或做些女紅，很少到外面走動，因此不知道這些軍國之事。”

    兩位娘娘相互看一眼，點點頭。

    鳳爪伸過來：“你不要害怕，走近來一點。”

    石寶瓚忙直起身子，匍匐著過去。

    鳳爪在她臉上劃來劃去，她覺得自己成了一個物件，被買貨人仔細查驗。

    “你多大年齡了？”

    “回娘娘的話，十三歲。”

    她看到另一位娘娘再次點點頭。

    娘娘拿起她的名牌來看著。

    石寶瓚心里“嘭嘭”亂跳，此時大概要決定命運了！

    忽然，“啪”的一聲。

    石寶瓚不由打個哆嗦。

    就見名牌扔在她腳下：“撂牌子！”

    石寶瓚最害怕聽到的就是“撂牌子”。前面那五個都被“撂牌子”，可誰想她竟然也被“撂牌子”。自從她漸漸懂事后，母親就多次給她說過，旗人家的女孩兒到了年齡都要入宮選秀，倘若有那造化好的，就有可能被皇上選中，以后做了妃嬪，做了皇后也說不定。從那以后她就藏了個心思，覺得這十多年里唯有做這件事才是值得的。也唯有做這件事她才不會枉活一生！從杭州的時候她就預備，好不容易等到待選，可誰想三言兩語間就把她給打發了。此時跪在地上深深磕頭道：“奴婢，多謝娘娘——”

    “下去吧！司禮太監，宣下一個。”

    “喳——”

    石寶瓚眼里“啪嗒”落下淚來，她忙拾起名牌退出去了。

    垂花門外，淑儀看著石寶瓚跑了過去……

    石寶瓚被“撂牌子”給她的打擊是很大的。此時在小花枝胡同石家老宅，石寶瓚哭得跟淚人似得。桌上早就預備了滿滿的酒菜，是給石寶瓚入選賀喜的，石太太和石寶綴也原想并無懸念，這本來就是瓚丫頭的心勁所在，怎么可能被“撂牌子”？可名牌好好放在桌子上，這是再也確定不過，便安慰寶瓚道：“丫頭，沒中選就沒中選罷了，想想咱們這樣人家，雖說并非大富大貴，可也不愁吃不愁穿，你安心在家呆兩年，等以后有了機緣，就給你說一門好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