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夢斷神都（7）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8 09:34 字數：2325
曹頫真是樂極生悲。可驛站協助騾價盤纏乃是多年來的定例。那些年他押運龍衣進京，這一路也收受個三五百的銀子，驛站上雖不情愿，可也毫無辦法，誰讓他們是欽差呢？耽誤了皇帝的事誰也擔不了干系。也因為如此，當德文和麻色看他眼神行事時，他才毫不客氣地讓德文和麻色收下，結果這兩人貪心不足，比他收受的過銀還多！可誰想今年的運氣實在壞，他竟然被人給參了！
慎刑司的監房里很昏暗。德文和麻色不知被押到哪里去了。低頭看看，項上是五十斤的枷鎖！五十斤啊，手和脖子都被枷鎖連在一起，曹頫心想此時的自己就像個金蟬子，被一層硬硬的外殼包裹著。可金蟬子還有把外殼褪下來展翅高飛的時候，他如今卻是剛剛被戴上了枷鎖。周圍沒有聲息。曹頫忽然害怕起來，忙匍匐到柵欄門口道：“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啊，求王爺從輕發落！”可監房外哪里王爺經過。倒是有番兵過來查看了一下，隨后便不聞不問地離開了。
曹頫癱坐在地上喘息。
枷鎖壓得他渾身無力。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辰，監房的門忽然“嘩啦”一聲打開，曹頫忙從昏睡中驚醒。借著昏暗的光他看出是黑子！
曹頫一把抓住了黑子：“黑子，你可來了，快想想辦法，救我出去啊！”
黑子上上下下打量著曹頫，道：“老爺，奴才來遲了，求老爺原諒！”說著忽然狠狠扇著自己的耳光。
曹頫忙拉住黑子道：“我不怪你，你不必如此。”
黑子再次扶住曹頫道：“老爺，這好好兒的，你怎么來到了這個地方？奴才這是剛剛聽說，吃了一嚇，所以趕緊過來探視老爺！”
“一言難盡吶！”
黑子剛要說什么，就聽監房的門再次打開，當啷當啷地推進一個人來。那人噗通一聲趴在了地上。黑子過去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方三。此時方三發辮凌亂，臉上有道道鞭痕，嘴角上有血跡。曹頫一看也顧不得項上的枷鎖重量，忙過來扶起方三。方三囁嚅著道：“老爺，我替你受了鞭刑，已經跟司官說了，狠狠地打我，此番收受過銀，皆是奴才的主意，跟老爺您沒干系。老爺，你不用受鞭刑了！”曹頫忽然鼻子一酸，說道：“你這又是何必？”方三已經發現了黑子，不由也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拉住黑子道：“黑子，盼星星盼月亮的，你可來了。吳老漢呢？”
黑子頓時哭起來，癱坐在地道：“老爺，此番真是出大事兒了……”曹頫安慰道：“已經是這樣了，再哭還有何用？黑子，如今我和方管事都不能出去，還好在京城還有你和吳老漢，京城的地面上你比我們熟悉，快快去知會咱們家大爺二爺還有三爺，就說我被內務府關押了，他們在京城的路子廣，此番我知道自己有罪，可我愿意認罪伏法，只求王爺們從寬發落！”方三忙道：“是啊！”
黑子忽然拍著膝蓋道：“我的老爺，您還不知道，吳老漢也被關押了！”
“什么？你說什么？”曹頫訝異地道。
“吳老漢也被關押了！”
“為什么？”
“老爺聽我說，此番跑送完奏折后，我等就奉老爺的令去三爺家里討銀子。可誰想銀子沒討到，吳老漢就被番役給捉拿去了！”
曹頫還是不明白：“這這……番役為什么要拿吳老漢？”
“番役說吳老漢欠了蕭林的紅花銀子！”
“蕭林？”
“老爺忘記了，就是原先在咱們織造衙門上當庫吏的蕭林啊！后來咱們大爺進京，蕭林也跟隨了來！”
“吳老漢到底欠了蕭林多少紅花銀子？”
“聽蕭林說是五百兩。可吳老漢只給了他五十兩銀子。所以蕭林就把吳老漢捉住，要吳老漢償還債務！”
“吳老漢果真欠了蕭林銀子？”
“奴才不知道！”
曹頫和方三面面相覷。
監房里沉默了一陣，曹頫道：“此事來得蹊蹺。這些年吳老漢和你往京城跑送奏折，關于吳老漢的事你最清楚。黑子，我問你，你覺得吳老漢果真會欠蕭林的銀子嗎？你有沒有問過他？”
“奴才問過吳老漢了，吳老漢指天發誓，說絕沒有買過什么蕭林的紅花，更不欠他什么銀子！”
“你覺得吳老漢的話真嗎？”
黑子道：“吳老漢的為人我清楚，絕對不會欠了別人銀子不還……”說著朝監房門口看一眼，放低聲音道：“老爺，此番吳老漢被捉拿進大牢里，奴才和吳老漢都想了，這里面有鬼……”
曹頫頓時吃了一嚇，忙道：“你說！”
“老爺，奴才們想了，那蕭林原本也是奴才，怎么有本事把吳老漢捉進大牢里？這全是三爺搞的古怪啊！”
“三爺？”
“對！三爺根本就不想還老爺的人參銀子，所以才想了這么個詭計。如今吳老漢在大牢里受盡折磨，那番役蔡二格天天拷打，硬逼著要他把蕭林的五百兩紅花銀子交出來，倘若不交，就要活活把他打死！吳老漢如今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啦！老爺快想想法子啊！”說完大哭起來。
曹頫真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時就覺腦中一片亂麻。本想指望黑子和吳老漢跑跑腿，可誰想吳老漢也被關進牢里。方三受了一番拷打，本來也想自己是受了莫大委屈，此時見曹家還有人比他慘，心里倒漸漸平衡了。只是如今主子奴才都遇到了這樣事，聰明伶俐的方三倒一時沒了主意。
曹頫頭腦漸漸冷靜下來，說道：“黑子，此番進京，我等萬萬沒想到會如此不順！我想，可能也是命中有這么一劫吧！俗話說既來之則安之，我等還有什么辦法？”
“可是……”
“你先不要著急。咱們一件一件來辦。如今在京城里，還有大爺和二爺，前日我到大爺家里去，我等還會同二爺一塊兒吃過飯。自從關進這監房后，我也想了，在驛站上收受的過銀咱們都要交出去！”他看著方三，“如今你手里還有多少銀子？”
“回老爺的話，這一路進京花費了不少，奴才手里只有一百多兩銀子了……”說完紅臉低了頭。
“有多少就先交還多少。至于剩下的那三百多兩銀子，此次回南方去取已經來不及了，黑子聽我說，你現在就走，到大爺和二爺家里去，把這邊的情況給兩位爺說明白，先借出三百兩銀子來，我想等交還了過銀，內務府自然會把我等從寬發落！等我出去了，咱們再去交辦吳老漢的事！”
黑子頓時得了主心骨，忙從稻草里爬起來道：“奴才曉得了，請老爺放心，我一定把此事辦好！”
曹頫和方三眼巴巴看著黑子走了。
監房的門忽然再次推開，番兵大喝一聲道：“曹頫，過堂去！”
曹頫膽戰心驚地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