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捉奸阿鳳（2）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8 09:43 字?jǐn)?shù)：2494
魏嫲嫲稀奇地道：“這螃蟹真是好的，前日我到集市上去，也有賣螃蟹的，比這個小了兩倍不止，問一問價銀嚇?biāo)廊耍挂琶秾氬X哩！”“三十九枚寶錢一只？”曹雰道。“那還了得，是三十九枚寶錢一斤！”曹雰頓時笑起來：“三十九枚寶錢一斤算是頂便宜了，你知道我這兩筐螃蟹多少錢嗎？”魏嫲嫲思謀著道：“像這么大的螃蟹，怎么著也得五十枚寶錢一斤？”曹雰嗤笑道：“五十枚寶錢一斤？別說五十枚寶錢，就是六十枚寶錢一斤你有多少我買多少？”
魏嫲嫲疑惑地道：“我的天，難道這螃蟹還要貴？”曹雰道：“你聽我講。這個螃蟹乃是我派人專程到太湖去買，快馬加鞭送來，如今且不說人工腳力，只算價銀，這一只螃蟹就要四十五枚寶錢！”“這螃蟹是按只買的？”“正是！”魏嫲嫲頓時念起佛來：“我的天，一只螃蟹就四十五枚寶錢，照這么大個兒的，兩個大概就一斤了。兩個就是九十枚寶錢。這一筐大約也有八九十斤了？”“每筐螃蟹一百斤！”“一百斤也就是五十只螃蟹，五十只螃蟹……就是兩千二百五十枚寶錢。如今一兩銀子頂八百枚寶錢……我的個乖乖，這一筐螃蟹就要二三兩銀子了？”曹雰頓時呵呵笑起來：“魏嫲嫲這賬目算得很清楚嘛！”魏嫲嫲雙手合十朝螃蟹拜了兩拜，道：“如今且不說吃螃蟹了，只看看這螃蟹就是一種眼福了！不行，我得趕緊叫芹哥兒過來瞧瞧。這么好的螃蟹指定是拿來做詩題的！”說著就顛小腳跑去。很快茵兒過來傳宣道：
老夫人有令，把螃蟹抬到上房院子里過目！
芹官拍手道：“好，好，如今螃蟹有了，就差好酒了，不知道咱們的臘酒熟了沒有，這個時候取出來正好飲用的。”梅姑娘笑道：“都說二哥哥是個急性子，我雖不懂，可也知道臘酒在這個時候還不熟的，是這樣嗎老太太？”李夫人笑道：“臘酒雖是臘月里釀的酒，可要真正能飲用時，也到了明年初夏時節(jié)了。”“這么晚？”李夫人笑起來：“你們不知道，在咱們南邊，尤其是姑蘇地方，每年冬月臘月都有釀制臘酒的習(xí)俗，其實這個風(fēng)俗早在唐宋就有了，唐人韓鄂的筆記里記載，‘臘月取水一石，置不浸器中，浸曲末三斗，便下四斗米飯。至來年正月十五日，又下三斗米飯。又至二月初二日，又下三斗米飯。至四月二十八日外開之’。”
芹官頓時訝異地道：“釀制臘酒竟然這么麻煩么？為什么不一下把米飯放進(jìn)去，省了事？”李夫人無奈地道：“你以為釀酒就這么容易的？凡事都要講究方法，只有不厭其煩，才能做好一件事情。”芹官點頭道：“我明白了。這就是說欲速則不達(dá)。”李夫人道：“就是這個意思。”
馬夫人指著螃蟹道：“老太太快看，這螃蟹真大。”李夫人道：“螃蟹都是好的，難為雰兒那孩子了。”熊采紈這時候笑道：“老太太，園子里的菊花都開了，如今螃蟹有了，家釀的酒也有了，螃蟹對菊正是人間最美之事。”李夫人頓時欣喜地道：“菊花果真都開了嗎？”“那還有假，適才我和桂鳳從園子里出來，都看到了，我還跟桂鳳說了，難為老太太是怎么想的，如今要舉辦食蟹會，恰好菊花也開了，這豈不是一個大大的吉兆么？”李夫人滿面紅光地道：“那好，明日咱們這食蟹會就在菊園里舉行，你們把那好看的菊花都搬到架子上，順便咱們玩賞。”芹官忽然問道：“老太太不現(xiàn)在去看看菊花嗎？”李夫人一笑道：“我不像你那么性子急，明日布置好了豈不更好，到時候自然更盡興。倘若今日就看過了，明日再看就沒意思了。”
馬桂鳳這時候說道：“采紈剛說了菊花對蟹，我想了，明日咱們這螃蟹要多做出些花樣來才好，一年到頭也只有這時候是吃螃蟹的日子，倘若都用蒸煮一法，豈不是糟蹋了這些螃蟹？”熊采紈道：“依你說這螃蟹怎么吃？”馬桂鳳道：“這首要的，就是做一道‘菊花對蟹’。你們不知道，這‘菊花對蟹’乃是浙江兩廣一帶的名菜，當(dāng)年我父祖在粵海關(guān)管理外商貨船時，每年家里到了這個時候都要做這道菜，好吃得不得了。如今家里要辦食蟹會，我忽然想起了這道菜。”“可是家里這些廚子未必有人會做？”桂鳳道：“這有何難？再者說咱們這材料都是充備的，只要一說方法，自然就明白的。”棠官咽了一下口水道：“那二姐姐先給我們說說怎么做。”
眾人的胃口早就被吊起來，都睜著大眼聽桂鳳解說。桂鳳道：“這‘菊花對蟹’，首先，大螃蟹一只，取出蟹肉待用。自然螃蟹殼和螃蟹腳也是要用的，放到一邊待用。另外各種蔥蒜香醋蠶豆粉香菇和菊花等，都預(yù)備好洗凈待用。炒鍋上火，放油燒至七成熟，下蔥段略微煸炒后拿出，放入蟹肉，烹入黃酒，加蓋稍燜后去除腥味。隨即下姜末、精鹽、鮮湯后燒沸。再下蠶豆粉勾芡，淋撒熟油少許，出鍋盛在盤內(nèi)待用。最后一道工序是，把蟹殼和蟹腳或者蒸煮，或者油炸——自然隨各人的口味，然后把烹制好的蟹肉全數(shù)裝進(jìn)蟹殼里去，再裝上蟹腳，合上蓋子，組成一個完整的螃蟹模樣。隨后在螃蟹兩側(cè)放上洗凈的菊花，隨香醋一碟上桌蘸食即可！”
“完了？”芹官疑惑地道。
“可不是完了，都上桌供食了，你還想怎么著？”
眾人大笑起來。
李夫人道：“好，明日咱們就做這道‘菊花對蟹’。如今花開剛好，湖蟹正肥，自然該及時行樂。快吩咐廚房把湖蟹抬出去，好好收拾。明日食蟹會大家還要作詩的，都回去好好預(yù)備！”
一時眾人都散了。
次日一早。
西園里就開始熙熙攘攘。家仆忙著擺放桌椅，搬運菊花。西園本就闊大，除了西池外還分為眾多小花園，簡直可以說“花園里套花園”。這座小園是“梅園”，那座小園是“牡丹園”，更有什么“竹園”“桂花園”“紫薇園”“迎春園”等等，更是一座連著一座。“菊園”里自然全是菊花！
早飯后李夫人就來了。但見菊花黃的黃紅的紅。明艷艷一片連著一片。菊花乃花中四君子之一。陶淵明詩云：“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因此看了菊花就不由使人起歸隱田園之思。彼時陶淵明采的大概是野菊。可在這里，各種各樣的菊花簡直令人眼花繚亂，精彩紛呈。白的菊花有白衣學(xué)士、北國漫風(fēng)、碧燕銀針、冰雪再爆；紅的菊花有彩霞飛舞、沉香摜珠、春江花潮、嫦娥奔月；黃的菊花有花樓玉鳳、天地一色、火燒祥云、金河月波；至于那些紫繡球、墨牡丹，綠玉絲，甚至叫不出名字來的菊花，一團(tuán)團(tuán)一簇簇更是擺滿院子。李夫人兩眼放光，忽然道：“如今我等在這里吃酒吃肉，不會沖撞了花神的？”桂鳳頓時笑道：“老夫人特特備辦了美酒佳肴來此佳會，我想那花神高興還來不及哩，否則這花開得也不會如此艷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