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叢繞舍似陶家，

    遍繞籬邊日漸斜。

    不是花中偏愛菊，

    此花開盡更無花。

    桂鳳忽然又覺這首詩不好，忙又道：“你瞧瞧我這個記性，陶淵明可不是寫菊花詩的行家么？”說著就要背誦，熊采紈忙拿著酒杯過來道，“寫詩咱們不是行家，背詩也記不起幾首來，依我看咱們還是讓公子小姐們去背，咱們喝酒為好。你聞聞這酒香得很。”桂鳳聞了一下道：“是什么酒這么香？”“你忘了，是去年咱們釀的桂花酒。”“怪道，我說有這么一股子花香味！”

    熊采紈笑道：“去年冬天咱們家釀的酒不少，今年也該多釀些才是。依我看，除了桂花酒外，咱們還可以釀些菊花酒、竹葉酒、玫瑰酒、合歡花酒，到明年的時候喝。咱們自己釀的酒總比外面的強，也省銀子。”李夫人道：“這倒是一件正經事。今年春上我就說了，這園中的花草摘下來后不要輕易丟棄，該曬干了釀酒才好，不知道可有收儲嗎？”很快魏嫲嫲過來道：“回老太太的話，都洗干凈晾曬干凈，在庫房里好好收著呢！”“那好，命令師傅們開始釀造冬酒！”

    很快有人下去吩咐。

    “有老爺的消息嗎？”

    李玉釵忙起身道：“回老太太的話，沒有老爺的消息。”

    “步月哥兒也沒信來？”

    桂鳳一笑道：“他出去就忘了咱們，自己高樂罷了，如今是只字沒有！”

    馬夫人見李夫人神情淡淡的，便道：“老太太放心就是了，老爺如今一定在京城交卸了差事。想是明年春天就回來了。”

    李夫人點點頭，又問道：“太太家里有信來么？”

    馬夫人笑道：“半年前倒是來了一封信，說北邊家里都好，那寶瓚丫頭在宮里當差也很妥當。”

    李夫人終于笑起來，道：“依我看，在咱們這些女孩子里面，還頂數寶瓚丫頭是個拔尖的哩！”

    “老太太過獎了。”

    ……

    太陽落到萬壽庵后面。眾人喝酒吃蟹賞花，大為盡興。還剩了半簍螃蟹，老丁家的囑咐再撿好的留出來，以備老太太食用。剩下的就散了眾人。老丁家的因見年關日近，便提醒老太太該備辦年貨。李夫人頓時驚醒地道：“這倒是一件大事，你們瞧瞧，不知不覺又要過年了，前些日子我還跟彩萱商議了，這幾年咱們家里不順遂，幸喜如今都好了，自然該好好過個年節，也沖沖咱們家的晦氣！”老丁家的道：“老太太說得是，所以奴才們才求問老太太該如何備辦？”“自然還是照老例兒，不過今年祭祀祖宗的犧牲要上等的，我也知道家道不比往前，可該辦的還是要辦。這等事你還是先跟管家開出單子，倘若有什么不好解決之事再來回阿鳳。”

    老丁家的領命而去。

    桂鳳送老太太走出菊園道：“老太太先走，我照看家人把器皿收起來，省得到時候丟了這個又丟了那個。”

    李夫人道：“這倒是要緊的，一定仔細。”

    她拄著拐杖走了。

    ……

    馬桂鳳回到菊園，心里未免有些懊惱。她本來在詩文上就不在行，可連背了兩首詩都不太吉利。誰說“此花開后更無花”了，這元稹也不通得很，那梅花和忍冬難道不是秋后開的么？可好好的她怎么偏偏想起了這兩首詩？老太太是最忌諱這些的，而她說話辦事如今也不太謹慎了。

    “狗東西，仔細砸了盅子，看不打折你的腿？”桂鳳狠狠罵了一個小廝，突然覺得腹中難忍，忙撕了一片草紙朝后園走去。

    后園很安靜，夕陽的紅光照到假山上。

    她剛要走過假山，卻見一個黑影快速閃到值房里。

    桂鳳早就看出是誰了，不由喊道：“玲瓏，你這個狗奴才，搞什么鬼？來人，把玲瓏這個狗骨頭給我拿住！”

    很快幾個媳婦跑過來捉住了玲瓏。

    桂鳳抬手給了玲瓏一巴掌道：“看見我過來不說規規矩矩地站住，竟想躲起來，你以為老娘的眼睛是瞎的？說，你不在前面伺候，鬼鬼祟祟做什么？這值房里有什么好東西等你偷？”

    “回奶奶的話，奴才什么事情也沒做！”

    “放你娘的屁，但凡人走動，總是要干點什么？說什么也沒干的就是心里有鬼！先把玲瓏給我捆起來押到庫房里去，我如今懷疑就是玲瓏偷了血硯，錦兒，你帶人到玲瓏屋里去搜一搜，這后園里各處也搜一搜，說不定這狗骨頭就搞什么名堂，把血硯藏在了山石洞里也說不定！”

    眾人一聽忙去搜尋。

    很快錦兒回來道：“二奶奶，玲瓏和罐兒屋里什么東西也沒有！”

    “這里呢？”

    “山石中都搜過了，也沒有。”

    桂鳳疑惑地道：“這真是見鬼了。”

    “玲瓏呢？”

    “還押在庫房里。”

    “先押著她，狠狠地嚇唬她一下。看她的嘴巴到底有多么硬？到晚上再看情形帶來見我！”

    “是。”

    桂鳳心里舒暢了些，見家人已經把器具收起來，便帶領仆人出了菊園。

    這日黃昏桂鳳告知了李夫人。

    李夫人訝異地道：“血硯一直沒動靜，自然還是要細密查訪。你們不知道，我只要一想起此事心里就很不妥帖！”

    桂鳳道：“老太太放心，那血硯是一個物件，不比什么食物吃掉就沒了，橫豎還是在這世上的，如今我放出煙幕彈去，自然就是引那血硯出來。我想如今機緣不到，也許到時候就有了。”

    李夫人沉吟著沒說別的。

    ………………

    月亮升起來，但這晚上天上更多的是云。不時云開月現，天地間便一明一暗地轉換著。很快那云就越聚越多，風也呼呼刮起來。西園里的樹木唰唰地搖曳。天氣漸漸寒冷。看樣子要落雪。

    內房里很溫暖。

    桂鳳徐徐踱步道：“老太太心里到底還是有疙瘩的，其實血硯找不到，咱們都覺得是個大事。”

    “可不是怎么的。”

    “如今玲瓏和罐兒那倆丫頭呢？”

    “還被關在庫房里。”

    桂鳳轉著眼珠道：“不瞞你說，我暗中觀察了這么長時日，越看玲瓏就越覺得她是個賊，可這個狗骨頭實在太狡猾，當初她是誰領進來的？”

    “好像是老丁家的。”

    “跟她有親戚嗎？”

    “好像不是，老丁家跟她很少來往，那丁玉尤其嫌棄她……”

    桂鳳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可事情究竟如何，咱們還得走一步說一步。如今倘若看一個人不順眼了，自然就是疑鄰偷斧。”

    “這話很對。”

    “去，把玲瓏和罐兒松綁，領到我這里來。”

    “二奶奶要做什么？”

    “今日晚上我要歸攏賬目，我有差事安排她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