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二奶奶要……”

    “你想多了，這兩個丫頭每日偷奸耍滑，豈能讓她們這么自由自在去？咱們府上不養閑人，應該多給她們找點事情做，指不定什么時候就露出馬腳來了。”

    “二奶奶高明。”

    錦兒剛要出去，忽然又說：“對了二奶奶，錢莊上派人送信來了，說那寄存的箱籠該繳納年例銀子了。”

    桂鳳無奈地一笑道：“你也聽見了，為了給李鼎保存這份家產，咱們還得繳納年例銀子，我可是做了一樁賠本的買賣啊。”

    錦兒一笑出去了。

    很快玲瓏和罐兒被領進來，兩人一見了桂鳳，便趕緊跪下。

    桂鳳在暖炕上坐了道：“你們這兩個狗骨頭，看來清閑了實在不行，不是這里逛就是那里逛，這府上雖大，可到處都是有人管束的，有人能到的地方，有人不能到的地方。今日我們在園中吃酒，沒有人允許你到那里去做什么？你說自己是冤枉的，可就憑你這個到處亂走的毛病就該打。”

    玲瓏低著頭道：“奴婢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桂鳳喝了口茶道：“前些日子，芹官房里的血硯丟了，老太太非常生氣，一定要把血硯找出來。雖說后來并沒有找到，可算卦的說這血硯丟不了，只是未必還在府中而已。但我還是要說，之所以一定要把這血硯找到，不是因為它有多么貴重，而是因為它實在是一件不祥之物！”

    錦兒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話，不由疑惑地道：“二奶奶，這究竟是怎么說的？”

    玲瓏和罐兒也疑惑地看著桂鳳。

    桂鳳喝一口茶，幽幽地道：“具體是個什么情形，我也記不太清楚了。但是有一年，老太太跟我等閑談，就說到這血硯的來歷。那還是在順治年間，好像在六年還是八年來著，咱們的曾曾祖父曹太翁，諱名叫做振彥，正隨我朝大軍在山右作戰。這場戰爭結束后，因我們祖先征戰英勇，救援有力，紛紛得了頭功。恰好這個時候，山西大同府總兵楊震威叛變，殺掉總兵姜瓖后投降了大清，我朝的大軍隨即占領了大同。但是在此之前，大同軍民拼死抵抗，因此這場戰爭打得十分慘烈。所以說，攝政王多爾袞十分生氣，于是就特下諭旨給英親王阿濟格，要求血洗大同……據老太太說，這個血硯，乃是咱們老祖從大同府一個書生家中搜尋而來的……”

    錦兒和玲瓏都聽得呆了。

    阿鳳放了茶道：“后面的事情，想必我不用多說你們也想到了。這血硯為何叫血硯，難道它真是一塊紅石頭嗎？當時我們的祖先從血泊里搜尋到這硯，雖經十分洗刷，可還是不能去掉上面的污漬，因為血都已經浸到了石頭里。說實話，我們的老祖也是踹踹不安，可此事干系重大，王爺下令屠城，我們的老祖不能抗旨不遵，否則就連命也沒了！因這血硯是一個大見證，所以就保留至今，也有令我等不要忘記這段血淚史的意思。可是你們想想，這樣的硯臺誰人敢用？也就是咱們家大業大，才能鎮得住這硯，倘若是平常人家，一定會有血光之災的！”

    錦兒不由打一個寒戰。

    玲瓏和罐兒各懷鬼胎！

    室內沉默了片刻，錦兒忽然道：“是不是因為怨氣太重了？”

    “是這樣。”

    “可是放在芹官房中……”

    桂鳳笑起來：“這個你就不懂了。芹官從小七病八災，老太太和大太太都寶貴地不得了。所以說那年請了吉祥寺里的了睿禪師來鑲治，禪師說，要一件煞氣重的物件擺在芹官房中，方能壓住那些邪魔怪道！所以老太太就把血硯給了芹官。因為有了這血硯，芹官這些年才好了些。”

    錦兒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今日我可明白了。”

    桂鳳笑道：“咱們家的事情，說它十天十夜也說不完。不僅僅是你們，連我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哩！”

    說著放了茶道：“你們這兩個狗骨頭起來吧！”

    玲瓏和罐兒忙磕頭道：“多謝二奶奶。”

    “不過你們也別急著回去。今日我叫過你們過來，還有一項重要差事安排你們！”

    “什么重要差事？”玲瓏道。

    桂鳳在暖榻上坐舒服了身子道：“這眼看著就要過年了，一年一年日子過得真快。前幾日我就跟雰三爺說好了，一定要趕在年前把家里的賬目消算出來，咱們家大業大，到底是賺了還是賠了，心里應該有個數。今日是第一天算賬之時，我就罰你們給我當個門神，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經過穿堂到后樓上去。倘若你們做事有閃失，就別怪我沒有提前告訴你們！”

    玲瓏一聽是這個事，心里頓時放松下來，忙道：“請二奶奶放心，我等沒有別的本事，可都是忠心耿耿的！”

    “那就好。今日還有兩個螃蟹，賞你們吃了吧！”

    玲瓏和罐兒哪里想到有著意外之喜，忙又磕頭道：“多謝二奶奶。”

    “你們趕緊下去，吃過飯就到后院去伺候。”

    玲瓏和罐兒千恩萬謝地出去了

    桂鳳又問道：“都給雰三爺說好了嗎？”

    “都說好了。他說吃過晚飯就來。”

    “你去給他說，別叫他吃晚飯了……”可話一出口又停住了，說道，“罷了，來了之后直接叫他去后樓。叫老丁婆子把賬冊都送過來。”

    “是。”

    錦兒出去了。

    桂鳳忽然在梳妝臺前坐下來，拿起銅鏡左右照看……

    ………………

    后樓在桂鳳宅院的南面。

    是一座兩層閣樓。

    平素無事時桂鳳就到這里算賬，或者躲清閑。

    后樓被竹叢包圍，因此很幽深。

    在竹叢的上空能隱隱看到西園里的池水，一派煙波浩渺。

    可從西園里看不到后樓。

    穿過竹林是一條小路，有一道后門通到西園。

    這是酉時，天色越來越暗，抬頭仰望，見天上的烏云也越聚越多。嗖嗖地一陣風刮過后，竟然下起雪來。

    一開始還是雪珠兒，四處都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很快那雪珠就變成雪花，一餐飯的功夫地上就已經潔白地一片了。

    錦兒抱著鵝毛被子出來道：“天吶，不聲不響地，竟然下雪了，我早就說老太太的命真好，剛剛賞完了菊花吃完了螃蟹，天就降了瑞雪，你說這老天也太會琢磨人心了。過幾天要是雪停了，豈不是又要做賞雪會了？”

    桂鳳走出來一看道：“是的，瑞雪兆豐年。這是今年的第二場雪了吧？”

    “是第二場雪。”

    “這雪來得可真是時候。”

    錦兒把鵝毛被子放在暖榻上。

    桂鳳問：“雰三爺來了嗎？”

    “回二奶奶的話，三爺早就到后樓上去了。自己還拿著空白賬本和筆墨紙硯，我還開玩笑說，請你過來操心算賬也就罷了，怎么還要你自己帶家伙來？三爺說，自己煩悶的很，可每年都要麻煩他。”

    桂鳳一笑道：“咱們家的男人們當差的當差去，管理機房的管理機房去，不麻煩他麻煩誰？”

    “其實雰三爺是開玩笑的。”

    “開玩笑也罷不開玩笑也罷，總之出點力也不是為別人。咱們自己做好了大家才好，大家好了咱們自己也好。”

    “是這個理兒。”

    “錦兒，你預備一下，一會兒咱們也過去。對了，老丁婆子把賬冊搬過去了嗎？”

    “已經抱去了好幾本，她說還有一些在老丁那里，一會兒送過來，”

    時辰鐘發出啪嗒的聲響，不長時候老丁婆子就過來了，錦兒打了明瓦燈籠，三人朝后樓走去。

    雪紛紛淋淋地下著，地面上如撒了些玉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