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吉日良辰（6）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8 10:17 字數：2049
銀蛾坐下來道：“錦兒姐姐，我年齡雖小，可這些年跟著太太做事，也看到了很多事情，悟透了一些道理。不瞞你說，當初我姐姐跳井時，我心里那個恨啊，你不知道，我有時候真想給太太喝的茶里下點砒霜，報了我姐姐的仇才好。可是后來，我看到……太太也是不容易的，有時候半夜里醒來，我看到太太在哭泣。你想想，這么一個大家，太太雖說并不直接管事，可鳳二奶奶凡事還是要求問太太的，太太答應了她才去辦。二百多口子人，哪一樣不需要操心。倘若這里出了事故不管，那里出了事故不管，那這個家還不反上天去了？所以，我覺得姐姐是個糊涂人！我并不同情她！尤其是，錦兒姐姐，現在的人怎么都變成了這樣兒？我姐姐死了后，竟然沒有幾個可憐她的，都說她傻，活該！你聽聽，這是什么話？可后來我才明白，這就是人的本性。你死了跟他們又有何干？他們該怎么說閑話還是怎么說，倒成了他們嘴里的談資了！咱們老百姓不是常說嘛，好死不如賴活著！我如今才明白，這是至理名言！”
錦兒沒料到平時不言不語的銀蛾竟有這樣一番見識，倒對她刮目相看。但的確，銀蛾的話打動了她！
錦兒停了哭道：“謝謝你，銀蛾！”
銀蛾拍拍她的手道：“錦兒姐姐，你要好好活著，活出個人樣來。如今人人都是撿高枝飛去的，霽霰，柳蕙蘭，包括死去的小蓉……哪一個沒有這樣的心思？我倒想找個高枝飛去，可并沒有這樣的茬口，如之奈何！所以說，錦兒姐姐，如今霖二爺看上了你，你又愛霖二爺，這是你的造化來了。要不了幾天，霖二爺把你扶了正，你就是名副其實的二奶奶了！上天要給你，可你倘若不要，豈不是太傻了？”銀蛾說著就站起來：“我走了，待到了正日子，我來給你道喜！”
錦兒看著銀蛾離開了。心里卻更疑惑，她開始覺得這個丫頭很鬼，藏的很深。但的確又挑不出她的毛病來，而倘若此次不是銀蛾，她也許真要蕩悠悠去見閻王了！墻上的時辰鐘發出啪嗒的聲響，已經是亥時了。她忙擦凈淚臉，朝自己房間走去。明日，不知道曹霖能回來嗎？
………………
曹霖沒有回去的意思。自從馬桂鳳被他圈禁后，真正的好日子才算來了。紅豆軒里的秋娘聽說他辦了這件大事，自然是欣喜萬分，一來報了自己姊妹杜二丫的仇，這二來，自己的終身也算有了指靠。她一直在暗地里向神佛禱告馬桂鳳害了什么病死掉，可馬桂鳳活得像螞蚱一樣——每日都是活蹦亂跳——可如今好了，馬桂鳳真成“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
一連幾天紅豆軒里大擺宴席。曹霖自然樂不思蜀。有了這個美人就把家里的錦兒忘掉了。他覺得這是自己今生做得最漂亮的一件事。可眼前還有一件更漂亮的事等他去辦，曹霖已經想了好長時日，每次想起來都樂得哈哈大笑，秋娘問他笑什么，曹霖便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不瞞你說，這可真是一場好戲呢！比咱家戲班唱的戲還要好看！”秋娘問道：“那你先告訴我！”曹霖狠狠灌下一杯酒道：“先告訴你，到時候就沒意思了。不過你放心，這個驚喜是專為你準備的。”曹霖給秋娘倒了一杯酒，遞給她道，“我知道，這些年為了我家里那個母老虎的事，你受了不少委屈，也吃了很多她的氣，如今我已經給你們姊妹報了仇，正是咱們痛痛快快之時。現在那母老虎還沒有死，我還不打算要她死，所以已經指派家人嚴加看管！”秋娘端著酒杯道：“那你究竟想怎么辦？還要折磨她？”曹霖狠毒地道：“你說得對，老子就是要用軟刀子殺人，一點一點割她的肉，也讓她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兒！”秋娘沉吟了一下，說道：“那錦兒怎么辦？你要把她扶正嗎？”曹霖忽然摟住秋娘道：“我的美人兒，要扶正的是你。那錦兒算什么，跟你提鞋都不配！”秋娘嬌羞地推開曹霖道：“去你的，我不稀罕。”曹霖放了手道：“稀罕也罷不稀罕也罷。總而言之這是大喜事，我要好好操辦一番，八人大轎已經預備好了，就專門等著你去坐哩！”說完又高興地“哈哈”大笑，跟秋娘碰了酒杯，一口飲下。
曹霖心里的美可想而知。這場戲他已經謀劃了很長時日。如今他一方面瞞著秋娘，一方面瞞著錦兒，而在另一方面，馬桂鳳又像被他合在缸底的王八一無所知。至于府中的太太和老太太們，曹霖說的話又極其含糊。毫不客氣地說，他如今是把曹府上下瞞得滴水不漏。這些年他雖在衙門里管事，可內中有馬桂鳳在打理，織造機房里有丁漢臣在管，外面鋪子里也各各有管事，他只是浮光掠影地管個大略而已。可現在好了，老爺進京，馬桂鳳被圈禁，老太太和太太們總之又是大門不出二門不到之婦道人家，芹官和棠官等人年紀還小，太太如今是一日也離不了他，凡事都托他去辦！曹霖這才嘗到發號施令的甜頭！有時候他想如今曹家就是他說了算，別說現在，就是老爺回來了，恐怕他的權威非但不減，反而還會越來越重。老爺是個文士，平日除了在書房看書作詩，就是與清客相公們下下棋，談談天作為玩樂，如今身邊有一個膀臂替他去做事，他豈不更樂得清閑去？想到這里，曹霖就覺局面對他越來越有利。
他知道錦兒很不錯。可那些年她狐假虎威，曹霖也拿她無可奈何。現在好了，他要好好作弄她一下，讓他記住誰才是真正的主子！聽大幺兒說如今闔府里丫鬟奴仆都恭喜錦兒要做新二奶奶了！曹霖就樂得哈哈大笑。真的，這些年他沒這么樂過！馬桂鳳主子奴才都被他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