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掃雪拾玉（4）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8 10:28 字數：2357
很快茵兒給李夫人拿來拐杖。
一行人相跟著到錦兒房中來。
錦兒遭受的打擊可想而知。此時她靠在床榻上，兩眼呆滯，發辮凌亂。柳蕙蘭和霽霰日夜陪伴錦兒，唯恐她發生不測。這時候柳蕙蘭端過一碗米粥道：“錦兒，這是廚房剛剛熬出來的小米粥，很清淡的，你嘗嘗。”說著就舀起一勺粥送到錦兒嘴邊，錦兒的嘴連張開都不張。柳蕙蘭憂慮地道：“錦兒，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這么個大人了，不吃飯如何是好？”
芹官也湊過來道：“是啊，要不我親自來喂你？”說著就接過米粥。錦兒呆呆搖頭道：“你們別忙活了，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們可憐的，我已經想好了，活著對我來說一點意思都沒有！”芹官忽然惱怒地道：“你胡說！”說著在地上走來走去，片刻后他停住，對錦兒道：“錦兒姐姐，往常你是多么想得開的一個人。你還記得金蟬嗎？我雖是開玩笑的，可歸根結底是害了金蟬，那時候你還過來安慰我，說她不過是個糊涂人！還有小蓉，你也幫我去看過她，小蓉死后你又過來安慰我，說要我放寬心，一切朝前看才好。那時候你多么明白事理，可為什么事情到了你身上，你怎么反倒比她們還糊涂呢？”錦兒似有所動，不由驚訝地看著芹官。
芹官坐下來，嘆道：“錦兒姐姐，咱們都不是小孩子，凡百事情應該想得明白，通透才成。再者說，如今是年下，家家戶戶都高高興興過年，你不看在我們這些人的面子上，難道也不看在老太太和太太的面子上嗎？桂鳳是我母親的侄女，因為她的事，老太太十分不滿意，倘若你這里再出了差漏，你讓我母親怎么活？錦兒，你要想好，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錦兒低頭默默無語。
芹官還要說什么，卻聽門口的丫鬟道：“老太太來了，快打起簾籠！”芹官不由啊了一聲，忙走到玄關那里打開簾籠，就見李夫人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過來。柳蕙蘭等人忙過來攙扶著李夫人。錦兒見老太太親自來看她，頓覺臉上有了極大的面子，此時忽然哇地一聲哭出來，從床榻上跌下，匍匐在李夫人腳下。李夫人摟抱住錦兒，拍著她的肩道：“好孩子，我都知道是什么情況了，你是可憐的。”錦兒淚如雨下：“老太太，我有罪，我沒有臉面活在這個世上了！”
李夫人嗔怪地道：“胡說！年紀輕輕的，說什么死了活了的？我實話告訴你，你沒有罪。你哄騙了這個主子，可是不能再哄騙那個主子。不瞞你說，我們也是做奴才的，我像你這般大時，吃過多少苦頭，受過多少委屈，不也都過來了。我往常對芹官棠官說，你們年輕，生在綾羅綢緞里，吃的是山珍海味，不知道那世路艱難，更不知那‘奴才’二字是怎么寫的？其實沒有臉面的不是你，而是那起黑了心的瞎包種子！”錦兒大哭不止。李夫人給錦兒擦著淚道：“行了行了，大過年的不做興哭鼻子的。瞧瞧你，我幾日沒見，你竟然瘦得像個貓一樣了。錦兒姑娘，聽我的話，從今日起，就好好地給我吃飯，那件事就過去了，行嗎？”錦兒連連點頭。
眾人一見錦兒想開了，頓時都開心地笑起來。柳蕙蘭扶李夫人在中堂下坐了。李夫人道：“其實我不糊涂，家里發生的事情，哪一件是我不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打聽，眼不見心不煩罷了。可倘若自己不管，成了甩手掌柜，你們就會把家里弄得一團糟。如今一個錦兒姑娘都擺不定，還能辦得成別的大事嗎？”柳蕙蘭給李夫人捧來茶道：“所以說，這家里歸根結底還是老太太坐鎮才行，要不然，可真不敢設想了。”李夫人高興地道：“我年輕的時候，可比那桂鳳還能干哩！”
眾人有些尷尬地笑笑，李夫人忙住了嘴。這時候馬夫人聽說老太太來了錦兒這里，忙也趕了過來，說道：“適才到后花園里去，聽說老太太來了這里，就趕緊過來了。錦兒姑娘，可曾吃過些飲食？”錦兒擦著眼睛點點頭。馬夫人笑道：“我往常就說過，這才是多么大一點子事兒，為了那霖二哥，不值當的！”李夫人黑著臉道：“別提那個不黑了心的東西！”馬夫人笑道：“是是，兒媳莽撞了。可俗話說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結，解鈴還須系鈴人。今日我有個提議，難得老太太在這里，咱們家里來的人又齊整，不如就把此事徹底圓滿了結了才好！”
李夫人疑惑地道：“怎么個了結法？”馬夫人詭秘地一笑，忽然朝門口拍拍手道：“霖二哥兩口子，老太太在這里，你們還不快快過來拜見老太太？”說話的功夫，卻見曹霖和秋娘大踏步走進來。兩人倒頭拜道：“給老太太請安，祝老太太萬吉金安，新年吉祥！”李夫人不防備馬夫人來了這一手，臉上很不高興，只是冷淡地道：“都免了吧。你原本也沒有把我放在眼里的。”
曹霖疑惑地道：“老太太怎么能這樣說，孫子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把老太太不放在眼中。孫子以后還想在衙門里吃飯嗎？”李夫人干脆把頭扭向一邊。馬夫人站起來，拉起秋娘的手道：“老太太，您看，這是霖二哥給您娶的新孫子媳婦！”李夫人早就知道秋娘的來歷，只是沒見過，此時見秋娘模樣俊俏，倒也覺得無可無不可，只是看慣了馬桂鳳未免覺得秋娘不順眼。秋娘卻整頓衣裝朝李夫人叩頭道：“孫媳婦見過老夫人，祝老夫人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李夫人嘆息道：“事情既然已經如此，我還能說什么呢？自然祝你們兩口兒和和美美過日子才是。”說著就看向曹霖道，“可是哥兒，你這是辦得什么豬狗不如的事。你把桂鳳休棄也就罷了，桂鳳原也有不是，可好端端的一個丫頭你坑騙她做什么，不是吃飽了撐的？”曹霖笑道：“老太太錯怪我了，不瞞老太太說，休了桂鳳，把錦兒姑娘扶正，我原先的確有這樣的打算。可后來一想，我在街上還有個外室，顧了這一頭顧不得那一頭，思想來思想去，我就有了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什么兩全其美的法子？”曹霖道：“我娶了秋娘，乃是明媒正娶，誰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可我對錦兒姑娘也是一片真心，所以說，今番我也會給錦兒姑娘一個名分！”李夫人和馬氏都疑惑地對視。曹霖道：“很簡單，如今秋娘是正室，錦兒就給我做個二房罷了！老太太您看，這不是兩全其美的法子嗎？孫子原先的打算是一次性辦成兩件事，也省得再花費二遍銀子了，可誰想錦兒又尋死覓活的，我去找她也只不見，令我惱火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