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公府末日（3）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8 10:43 字數：2361
當曹家人歡天喜地商議如何過年時，在離織造衙門不遠的兩江總督府內，正有一件大事發生。
此刻，兩匹快馬破空而來。
為首的黑衣人很快翻身下馬，拍著大門道：“開門，開門——”
大門吱嘎一聲開了一條縫：“你們是何人，有何貴干？”
“宮里來的，皇帝有旨意，速速開門！”
守夜人不敢怠慢，忙開了門放黑衣人進來。
“總督大人呢？”
“想是早就安歇了。”
“速速喚醒總督大人，有緊急事務傳宣！”
“是！”
值班的衙役剛要去稟告總督，黑衣人又叫道：“吩咐人把我的馬喂上！”
“是。”
很快有人把馬牽走，衙役自領黑衣人朝大堂走去。
兩江總督范時繹早就安歇多時了，此時見宮里來人，忙穿上便裝出來迎接道：“大人遠道而來，有失迎迓，還望恕罪——”拉錫愛虜獲道：“總督不必客氣，此次我等奉皇上旨意，星夜趕來江南是有重要旨意傳宣！”范時繹不由心內一驚，忙道：“來人，速速恭設香案，迎接圣旨！”
很快范時繹穿上正式官服，在香案前跪下道：“臣……兩江總督范時繹恭迎皇上圣旨，祝吾皇萬歲萬歲玩萬歲！”……拉錫愛虜獲傳宣完畢，把圣旨交到范時繹手中道：“總督大人，事不宜遲，此事應該速速辦理才是！”范時繹心中嘭嘭亂跳，本來總督衙門也預備了年貨，明日就是小年，眾衙役和番兵要小小擺一場酒來慶賀。待吃過飯后除了值守的番兵外，大部分人都要回家過年，可現在……拉錫愛虜獲疑惑地道：“怎么，大人有什么難處？”范時繹道：“并沒有什么難處，只是覺得突然，這年前曹家還有人過來給我拜節，怎么一下變成了這樣？”
拉錫愛虜獲冷笑道：“皇上的旨意已經很明白，就是為了防止曹家人通風報信，暗中把家產轉移！此次我等夜行晝伏，一路都沒有叨擾驛站，歷時九天才到達江寧，總督大人，實屬緊急，不可懈怠啊！”范時繹忙拱手道：“請大人放心，我是朝廷命官，怎么可能懈怠？因明日是小年，衙門里已經有一部分番兵放了年假，所以，容卑職盡快召集起兵馬，查封曹頫家產！”
拉錫愛虜獲道：“如此甚好！”范時繹見拉錫愛虜獲臉色黧黑，忙道：“大人星夜趕來，實在是太辛苦了，想來大人還未用飯，我這就吩咐廚房去備飯！”拉錫愛虜獲和庫岱都點點頭。范時繹很快就安排熱飯進來，剛走到玄關處就聽見里面鼾聲如雷，范時繹朝床榻上一看，才知道拉錫愛虜獲和庫岱都歪歪扭扭地睡著了。范時繹不由緊縮眉頭，心想此事來得太突然，曹頫在京城被枷號，顯然曹家人還一無所知。聽差役說曹家人今年要大過節，一應年貨燈燭都預備地很豐盛。曹家一派喜氣洋洋。可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來了這樣一件事，豈不是一下把曹家人推進火坑里了？曹家和孫家本有親戚關系，可如今孫文成因為年老革職，曹頫卻干脆抄了家，顯然曹頫的所作所為令皇帝大為惱火！曹頫啊曹頫，你可真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啊！
范時繹輕輕關了大堂的門。快步朝值房走去。文元和孫保見范時繹進來，忙都行禮道：“見過大人。”范時繹看了桌上的花生米和酒道：“今日宮里來人，半夜里把你們叫起來，辛苦了。”文元和孫保拱手道：“為朝廷辦事，理所應當，大人才是真正辛苦哩。”范時繹撿了一粒花生米扔進嘴里，說道：“徐祥和劉世憲都回去了嗎？”“回大人的話，是都回去了。”“何錫宗也不在衙門里？”“不在！”范時繹坐下道：“聽說你們跟曹家挺熟？”文元和孫保疑惑地道：“是挺熟的，大人怎么了？”范時繹謹慎地朝大堂看一眼道：“如今出大事了，江寧織造曹頫在進京路上，因為騷擾驛站已經被內務府枷號，此次朝廷有旨，明日要查抄曹頫家產！”
孫保和文元不由啊了一聲。片刻后，孫保道：“這這……總督大人，如何是好？”范時繹冷笑道：“什么如何是好？明日就要召集兵馬，查封曹頫家產。我只所以覺得突然，就是因為到了年下，咱們衙門里已經有不少兵丁都回了家，你們知道，這曹家衙門內外也有二百來口子人，倘若咱們的人手少了，怕出了什么紕漏！”“大人所言甚是！”“所以說，明日還需你們多多辛苦，盡快把已經回家的兵丁召集回來。至于把總徐祥和劉世憲，我自派人去知會他們，明日帶兵過來！”孫保和文元不敢怠慢，忙說道：“是。”范時繹又吃了一粒花生米，站起來道：“天不早了，你們盡快休息一下，明日咱們還要辦大事！”范時繹走到門口，忽然又回頭眨著眼道：“切記，不可透露風聲，否則，咱們明日可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門關上，孫保和文元更加疑惑。
孫保狠狠灌下一口酒道：“他媽的，這大過年的怎么一下來了這個？”文元道：“你沒聽明白么，這是皇上旨意，看來曹家完蛋了！”“可是……”“可是什么？”孫保目光灼灼地看著文元道：“總督大人已經發話了，明日查抄曹頫家產，可咱們跟曹霖是朋友，倘若不提前知會他，明日見了面就會彼此尷尬。再者說，這些年曹霖對咱們不薄，咱們也應該稍盡心力才成！”
文元眼珠咕嚕嚕轉了一陣道：“走——”兩人隨即拿了腰刀出門，見大堂里燈燭已滅，知道范時繹已回房歇息。
但此時范時繹并沒睡覺，借著月光他依舊坐在窗前。桌上的飯菜還好好擺著，拉錫愛虜獲和庫岱睡得像死豬一樣，顯然是疲累已極。范時繹給他們蓋好棉被，又脫下靴子。但是，他只所以把此事提前給孫保和文元透露，目的是為了讓二人知會曹家——他知道孫保和文元與曹霖相善——查封曹頫家產已經是板上釘釘之事，作為總督他不可能違抗皇上的命令，但他唯一能做的是讓曹家早作防范——雖然現在看起來似乎晚了！尤為主要的是，他與曹家同屬于旗籍遼東，曹家的租地在遼陽，范家的祖地在沈陽。萬歷四十六年，范時繹的祖父范文程歸順了努爾哈赤，成為后金國的謀士。天聰三年十月范文程從龍入關，因此與曹家一樣，范家也是“從龍勛舊”！自從來到金陵后曹頫也多次前來拜訪他，一年四時八節曹家都有禮物進獻，因此他對曹家很有好感。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曹頫竟然以“騷擾驛站”之罪被革職抄家！
黑暗里，他看到孫保和文元出去了。
范時繹再次回身看拉錫愛虜獲和庫岱一眼，便悄悄關了房門，離開大堂。
明日，他應該盡量拖延去曹府查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