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霖和李夫人馬夫人等進了內室。

    內室里更昏暗。錦兒點了油燈，頓時暗影閃動起來。馬夫人著急地道：“步月哥兒，你快說啊，這到底該怎么辦？”曹霖緊鎖眉頭道：“老太太，太太們，剛才那孫差官也說了，此事說大就大，說小就小，隱藏了朝廷的重要案犯可不就是一項大罪了？”“可是，這終究跟芹官無干系啊！”曹霖止住馬夫人道：“太太莫急，此事忽然成了這樣，也讓我十分驚訝。在咱們這里沒有外人，自然就不必相互提防著，其實孫保的話沒錯，咱們家的確窩藏了重要之案犯。可是，此事總督大人也知道底細，所以他才給我等放水，讓我等把麻煩去掉！只是忽然之間，總督大人怎么反悔了？”李夫人緊張地道：“步月哥兒，實在不行的話，咱們就把許妙璇和代桃三姊妹的行蹤供出來，只要我的芹官平安無事，我是不管別人的！”說著哭起來。

    曹霖沉默了片刻，說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況咱們已經把妙璇和代桃三姊妹恩養了這么長時日，倘若一朝又變了卦，豈不會讓別人笑話？再者說，咱們已經再三申明府中并沒有隱藏什么案犯，今朝又反水，不但打了自己的嘴，其實也讓總督很難堪吶！”李夫人著急地道：“那你說怎么辦？”曹霖低頭沉思了一陣，但沒有想出什么辦法。這時候秋娘過來道：“老太太，太太們，霖二爺的話是沒錯的，本來此事是好好兒的，可忽然總督又變了卦，不知道是何兆頭？依我看，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向總督告發了什么，所以總督才這么指名道姓地把芹官抓去？”

    李夫人一聽頓時火冒三丈，喝道：“究竟是誰這么大膽？敢在背后胡說八道？捉出來，我定不饒他！”曹霖點頭道：“秋娘的話說得有道理，這真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了！”秋娘心中稍安，又說道：“這就是人家說的墻倒眾人推，如今咱們家忽然遭此劫難，可不是有那起小人就在后面興風作浪了？”李夫人一聽心里就更恨了，不由瞪著眼道：“我活了這么大年紀，直到今兒個才算明白，家敗鬼妖欺，也就難怪了。如今咱們被抄，那在后面密告咱們暗中轉移家產的人還沒找到，如今又出了這樣幺蛾子。倘若有朝一日讓我查出來，扒皮抽筋也不解吾恨！”

    秋娘見李夫人上了道兒，便又謹慎地道：“老太太，有一句話，我憋在心里很多時日，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李夫人道：“有什么話你說。”秋娘朝李夫人道：“老太太，前番提審之時，我看見馬桂鳳了，在賬房里與幾個按察司的差官在稽查賬目。老太太，我知道桂鳳以前管家，家里家外的大小事情沒有一項是她不知道的。如今咱們家被抄，她又去協助查賬，這到底算怎么回事？老太太，不是我說話難聽，桂鳳是見錢眼開之人，如今又被霖二爺轄制，她豈能甘心？說不定就是她在背后跟總督大人說了什么不好聽的，開脫她自己的罪，把我們都搭進去！”

    李夫人一聽不由愣住，片刻后就呼哧呼哧喘息起來：“我知道，指定是有人在背后說什么話了，否則總督也不會如此。都知道芹官是我的心頭肉，她豈不是就朝我最心疼的地方掐了？不過此事要怪就怪我，當初是我瞎了眼，沒有看清楚她的本來面目，還要她管家，當她是好人，可誰能想到，她竟如此不堪！”一席話說得馬夫人紅了臉。曹霖恨恨地道：“早知如此，老子就一繩子勒死她算了，省得一朝心軟惹出了麻煩！”馬夫人膽怯地道：“可現在怎么辦？”

    曹霖嘆道：“太太別急。我想一會兒孫保和文元還會過來，到時候我問他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過，就怕芹官到總督那里說出什么不合適的話來！”李夫人道：“你放心，芹官那孩子心善著吶，必不會說出一些不合適的來。”秋娘道：“老太太說得對，我看芹官比咱們任何人都聰明！”

    ……

    李夫人說得沒錯。芹官到了總督那里，絕口否認家里窩藏了什么許大完的女兒，更沒有什么李煦的旗人婦女，當初李煦抄家時老太太唯恐避之不急，害怕連累自己，怎么可能替李煦隱藏家人？范時繹又嚇唬道，倘若不說實話就要把他夾起來，芹官道：“總督大人就是把小的夾死，小的也是這樣說。別的事情我不知道，但關于這件事我知道地很清楚，因為家里的姊妹們都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怎么可能有逃犯？”范時繹無法，只得說道：“把曹霑押到監房里去！”

    昏暗的監房里很冷。風呼呼地從柵欄外吹進來，稻草在地上瑟瑟發抖。芹官戴了十來斤重的枷鎖，又在總督那里支持了半天，此時就覺脖子上有千斤重一般，只得靠著墻坐定了。監房里很安靜，只有他一個人。聽說隔壁監房里關押的是馬桂鳳，可自從進來他并沒有看到馬桂鳳——也許又被按察司的人叫過去稽查賬目了——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竟然也會戴了枷鎖，這是什么呢？這就是階下囚！如今曹家都成了階下囚！多年前當祖父在的時候，就經常對叔父說：就怕走了樹倒猢猻散的老路！可真沒有想到竟然一語成讖，圣祖皇帝駕崩后曹家勉強支撐了四五年，如今終于倒下了！老太太說過了年就要回京，一應丫鬟奴仆們自然都不要了，這不就是樹倒猢猻散嗎？可究竟是為什么？曹家和李家都遭受了這樣的命運？

    現在又聽說那京城的馬家也不如意，舅老爺費雅達因為辦差失誤被革職回京——也正是因為如此曹霖才下定決心把馬桂鳳休棄——馬家已經失去了靠山！至于杭州孫文成舅老爺那里，聽說也被革職回京，由內務府郎中李秉忠代替。姑父納爾蘇王爺是早就被圈禁了的。姑老爺傅鼐聽說一直還在北路軍營贖罪，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這是什么？這不就是六親同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