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君子不記他過
作者：
成丕立 更新：2021-09-28 17:40 字數：3258
大家聽方書記說，要處罰盤狗仔八百塊，獎勵趙大樹一百塊錢后，在坐的一一表態說：“我堅決擁護公社黨委政府的決議！”
輪到馮富貴表態時，低頭思考了一會兒，站起來說：“我們地處深山老林，交通閉塞，又沒有集體經濟。我建議把獎勵趙大樹的獎金折合為谷子，反正他家要買糧食吃的。當然，我僅僅是建議，最后以方書記說的為準！”
方書記看見副書記、婦聯和趙大海都默默點頭同意，站起來拍了一下桌子，大聲說：“馮隊長的建議很好，按現在的市場行情，獎勵他五擔谷子吧！”
趙大樹暑假回來，躺在床上想：“我去上學時，趙書記送來了一擔谷子，還偷偷給了我五塊錢。要不是他這五塊錢，在仍然無法支撐到放學。俗話說：‘知恩不報非君子，萬古千秋作罵名。’我明天先去他家拜訪，等我出人頭地后，再報答他對我恩情。”
第二天早晨起來，趙古崽吩咐他：“大樹，你去趙書記家拿些四季小白菜種子回來，灑在山沖上的地上，不僅解決沒菜吃的問題，還能當飯吃。”
趙大樹匆匆忙忙來到趙大海家，誰知他已經上山開荒去了，家里只有趙嬸娘在家。她見到趙大樹就如數家珍一樣：“大樹，你上學去后，你爹爹用鋤頭去挖田，是我叫你爹來我家牽牛的。牛犁田不僅快，還沒那么生出雜草來，你家的田幾天就插完了。五月里，你們家又要斷炊了，又是我叫你爹來我家，挑了幾擔紅薯去，你們一家才沒有挨餓……我聽那個死鬼說，上次警察帶你回來，你為他們提供了重要線索，讓警察很快就破獲了案。還聽說，隊里的谷子是盤狗仔偷的，他被警察抓去坐牢了，公社還罰了他八百塊錢，獎勵了你五擔谷子。這下好了，你去上學不用再借谷子，真是好人有好報呀！”
趙大樹一邊聽一邊想，他們家確實幫了自己家很多。家里沒有吃的了，來他們家里借糧食，家里沒有農具用了，又到他們家里來借農具，是在他們家的幫助下，我們一家才能過上今天的溫飽生活。自己上次回來，因為是跟隨警察來去也沒有放假，沒有來拜訪幫助和照顧自己的恩人。聽了趙嬸娘的陳述，內以感到羞愧，臉上涌現了紅霞。他急忙給趙嬸娘嗑了三個響頭，抱拳說：“伯娘，對不起，對不起呀！不過，您一家人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
趙嬸娘把趙大樹攙扶起來，笑嘻嘻說：“你娘是我的閨蜜，你爹是我家那個死鬼的兄弟，幫忙是應該的。你如此懂事，又這么有出息我就高興了。”
趙大海突然站在門口，摘下蓑衣斗笠看見趙大樹回來了，急匆匆過去，抱住他喃喃說：“大樹呀！你知道嗎？那個橫行霸道的盤指導員已經傾家蕩產了，他禍害鄉親這么多年，末了末了還要偷隊里的谷子，真是罪有應得！”
“趙書記，他僅僅偷了隊里的一些谷子，怎么會傾家蕩產呢？”
“盤狗仔身為共產黨員，又是生產隊的指導員，不僅是偷隊里的谷子，還栽贓陷害雷保管和你爹爹。鄧政委說，要把移交到法院去審判，要他去坐牢。公社黨委對他又作出處罰八百塊的決定。他家把糧食和值錢的東西都賣了，母子倆也只能喝西北風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
趙大樹低頭默想：“盤狗仔雖禍害鄉親多年，又偷了隊里的谷子，又是坐牢又是罰款，這么重的處罰是不是過分了呀？他的家人怎么活啊？”
趙嬸娘看見趙大樹低著頭，嘴唇不停地搖動，猜他是在嘀咕。喃喃說：“盤狗仔偷了隊里那么多谷子，還偷走了雜交谷種，不查出來全隊的人都要挨餓。這種人也值得同情嗎？你真是個天真無邪的傻孩子！”
趙大樹不敢說出是自己揭發盤狗仔的，轉身過去雙手合十，喃喃自語：“我不該對鄧政委說出他的名字，把警察帶去地窖，都是我的錯，罪過！”
趙嬸娘走到趙大樹前面，瞪大眼睛盯住他說：“你又在琢磨什么？就算是你舉報他偷隊里谷子的，抓他去坐牢是公安作出的決定，與你有什么關系？”
趙大樹抬頭仔細打量趙嬸娘一番，點頭說：“伯娘，您說的對！”
趙嬸娘見解開了趙大樹的憂慮，笑呵呵說：“你看，伯娘光顧著說話了。你半年沒回家，我既沒有喊你進來坐，也沒斟杯水給你喝，我老糊涂了。”
“伯娘，您不用客氣！一是回來了就來看看你們，二是來拿點小白菜種，我要回去忙去了。”趙大樹邊說邊走進堂屋去。
趙大樹剛剛坐下，腦海里涌現出奉杏花挨餓的情景。喃喃說：“盤狗仔是家里的頂梁柱，他去坐牢了，他的家人吃什么？日子怎么過呀？”
這時，趙嬸娘端出一碗高粱粑粑來，碗放在桌子上，又匆忙轉身返回伙房去。再次出來時，一手拿著碗筷，一手端著一勺熱氣騰騰的開水，笑瞇瞇地說：“大樹，伯娘這里也沒什么好吃的，請你喝杯清茶，別見怪呀！”
“您對我太好了，我會銘記在心的！”
“又與我客套起來了。伯娘看著你長大的，你雖不是我的親兒子，我對你像親兒子般對待，再講客套話就是見外了。”趙嬸娘嚴肅地說。
自趙大樹懂事以來，父母親都是吩咐自己去他家借東拿西的，心里像明鏡似的，趙書記對自己好才是真的好。母親從迷谷找回來，在衛生院治療了個多月。雷院長崔要醫藥費時，趙書記主動為父親擔保，還幫墊付了住院費。自己重返校園，除樂老師出的學費外，也是趙書記給家里谷子去，還給了五塊錢零花錢，并承諾幫爹爹搞好春耕生產……趙大樹向趙嬸娘邊鞠躬邊說：“謝謝，謝謝！”
趙嬸娘扶起他來說：“大樹，你從小聰明伶俐，又懂得珍重人和感恩。伯娘在這里表個態，只要你勤勞做事刻苦學習，只要你能考上大學，那怕家沒錢送你讀，我與你伯伯也會送你去讀，直至送你讀完大學為止！”
趙大樹聽到趙嬸娘說完這番話后，感動得直流淚，雙手也微微擅抖起來。他放下茶碗站起來，“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雙手抱拳大聲說：“伯娘，您與趙伯伯就是我趙大樹的再生父母，假如我這輩子有出頭之日，孝敬您們就像……”
趙嬸娘見他跪了下去，慌忙站起來直過去，扶他站起來說：“孩子，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只能給天地和父母下跪，絕不能隨意下跪，快站起來吧！”
趙嬸娘扶著趙大樹坐下后，兩人雙手捧著茶碗，嘴巴繞著碗口喝起茶來，還發出吧嗒吧嗒的喝茶聲。兩人喝完一碗茶水后，趙嬸娘又站起來，拿著水勺就往伙房走去，去舀開水。趙大樹看見她再次拿起水勺，趕忙跟著站起來，一個箭步上前去拉住趙嬸娘的手，搶過她手上的水勺，微笑說：“伯娘，我昨天傍晚才回來，今天起床就來您家了。暑假回來有很多事要做，我就回去做事了！”
趙大樹已走出百步遠了，后面還傳來趙嬸娘的說話聲：“孩子，這天下雨的，你回去也沒有什么事干，趕忙回來多喝一會兒茶，免得被雨淋濕呀！”
“我戴了斗笠，這點雨淋不濕我，您放心吧！”趙大樹邊說邊走。
走了個多小時，來到盤大學家的房子門口。他看見奉杏花端了一碗苦菜根從伙房走出來，把碗遞給盤大學，眼淚含含地說：“仔仔，媽今天清早就出去了，大半天才扯了這么點苦菜根，你將就著吃吧！鍋里還有點，媽去伙房吃。”
盤大學從母親手里接過碗，狼吞虎咽起來。他吃完碗里的苦菜根后，又站起來向伙房走去。邊走邊大聲說：“娘，再給我舀一碗，我肚子還餓的。”
趙大樹轉身走到伙房的窗臺前，看見奉杏花端著一碗清湯在喝。盤大學走進去，看見鍋里沒有苦茶根了，搶過他娘手中的碗就喝起來。他大聲嚷嚷：“娘親，告訴你我還沒有吃飽，你怎么就不留點苦茶根給我吃呢？”
趙大樹在窗外看見這一幕，眼睛溢著了淚水，默默轉身回家去。
趙大樹走進房屋，看見趙古崽在做鋤頭柄，問道：“爹爹，聽說公社獎勵我幾擔谷子，我們家里現在還有谷子嗎？”
“獎勵你的谷子原封未動，是留給你帶去學校吃的。”
“盤大學家吃苦菜根都填不飽肚子，我們把谷子借給他們吃吧？”
“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他們家落到這地步，是他爹爹一手造成的。常言道，‘自作孽不可活，天作孽猶可恕。’他們家有今天是活該！我們剩下的糧食給喂狗，也不借給他們家吃。你知道你爹是怎么對待你爹的嗎？”
趙大樹本想說把獎勵我的谷子還給他們，又怕爹爹不同意，便轉彎說借給他們。沒想到，一向以助人為樂的爹爹，這時咬牙切齒地說，還連說了三次不行。他哀求說：“爹爹，盤狗仔犯事被抓去坐牢了，他的妻兒是無辜的呀！他偷隊里的谷子是我檢舉的，看到他妻兒挨餓我感到有愧，您就答應我的請求吧！”
……
兩父子針鋒相對舌戰一番后，趙古崽最終敗下陣來。他低頭說：“借給他家等于老虎借豬，有借沒有還。谷子是獎勵給你的，你自己拿主意吧！”
“您讓我拿主意？我就把谷子借給他們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