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梅把沒有粘牢的大紅喜字，重新用漿糊牢牢貼在窗戶上。并把趙萬剛的獎狀掛在墻上。上面寫著：

    獎狀

    燕京大學第八屆運動會萬剛同學獲得武術冠軍，以資鼓勵。

    燕京大學

    一九四八年春季

    艾梅總想問清楚趙萬剛經常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消失得無影無蹤，是干什么去了。可是，趙萬剛總是不吭聲，像個啞巴。一大早，他又悄悄走了，沒有留下一句話。

    一個篾匠找上門來要工錢，艾梅說：“大小姐，給您糊頂棚的工錢該結了。您先生又出去了？也許他太忙了，總是不著家。您要真要弄個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您就上他單位打聽打聽啊。一問，不就知道了。”

    艾梅給了篾匠工錢，怨氣未消地說：“那個悶嘴葫蘆，沒告訴我他的單位在哪兒？我還真沒地打聽。”

    瘸著一條腿有點駝背的50多歲的篾匠，納悶地說：“都兩口子了，有啥不好問的？”

    艾梅想了想似乎意識到不該對外人透露這些信息，于是說：“老爺子，您走吧。我不留您了。天下沒有這么當無情郎的。我打碎了門牙只能往自己的肚子里落！”

    篾匠搖搖頭，說：“好了，不煩你了，我顛兒了。不過您有活計需要幫忙的，言語一聲。還是上他單位打聽打聽的好！”

    艾梅對趙萬剛不見蹤影，十分生氣，那時還沒有“閃人”這個詞， 但她一個人呆呆地看著新房空蕩蕩的，沒有人氣，還是撲倒在床上，抱著枕頭大哭起來，淚水打濕了繡著鴛鴦圖案的新枕套。

    3

    北平，是戰略要沖之地。自唐朝開始，這里是一座藩鎮，后來從元朝開始，在這里建都，號稱元大都。再后來，明朝、清朝都在這里建都。這座四季分明的城市，見證了時代滄桑的巨變。

    “送甜水了，賣甜井水！玉泉山的井水！”清晨，天蒙蒙亮，胡同里靜悄悄的，而叫賣水小販的吆喝聲和敲打的梆子聲喚醒了北平城內胡同里的住家戶。剛剛和平解放的北平的初夏，天空湛藍，空氣純凈得像氧吧，沒有霧霾，沒有工業污染等大城市病。盛開的槐樹花在微風中飄溢出一陣陣飴糖一樣沁人心脾的馨香，蜜蜂醉臥在花叢中，都懶得嗡嗡叫。棗花也開了，細碎的微黃小花，也釀蜜似地，散發出甜絲絲的香味。胡同里的居民，紛紛出來買水。甘甜清新的空氣，和甘甜的井水，讓人心醉。

    年輕充滿活力、身材勻稱，肌肉發達的趙萬剛，濃眉高挑，大眼炯炯有神，他新剔的短頭發濃密黑亮，胡須刮得精光。他的確很帥，長得挺有戲劇中的主角林沖那種爺們范兒的。追求他的姑娘可不老少，提親的像煮餃子似噗通噗通地砸門檻。可是他偏偏俗話說的——王八瞧綠豆，和一位叫艾梅的姑娘對上眼了。這天，他一身長打扮，穿著樸素的灰布長衫，從一座四合院悄悄溜了出來。他招手上了一輛洋車，直奔宣武天主教堂。

    宣武天主教堂，是外國傳教士在大清朝時得到皇帝恩準撥款建造的，灰色磚瓦的哥特式建筑，連著一座高聳的鐘塔，鐘塔頂端有巨大的十字架。這是典型的西方天主教堂的標志。

    濃眉重發的六旬主教甘蘭成拿著趙萬剛遞過來的一封信在讀。趙萬剛畢恭畢敬在一旁立候。

    主教甘蘭成說：“燕京大學畢業，哲學系，成績優秀，還是運動會的武術冠軍。高儒推薦你來，的確是個人才。”

    甘蘭成是妓女媽媽和來華印度人生下的混血兒。生下來受歧視，所以被送到了教會，由美國傳教士撫養大。后來，美國政府支持蔣介石，甘蘭成就被中統看中，給他金條，扶持他為這個教堂的主教。他的外表，和印度黑漢沒有區別，身材高大，肚子隆起，連鬢胡須，大鼻子、大嘴，深眼窩，如果把他放在廟里，就是那個捉鬼的黑臉鐘馗。一般人見了他，都會嚇丟了魂兒。

    這時，一個叫二毛的打手頭破血流地慌張走進來說：“主教，宣武破爛市霸主劉智魁不好惹，把弟兄們都打傷了，也沒搶下來場子。”

    主教甘蘭成不高興地說：“二毛，讓我怎么說你們好，真是一幫沒用的東西。好了，這個趙萬剛，是武術冠軍，你帶他去搶場子。”

    又瘦又矮的禿頭漢子二毛，長得猥瑣，像是生下來時被驢踢過，20多歲，身上沒一塊骨頭是順溜的，歪著膀子，曳巴著腿，眨巴著小眼睛說：“太好了，那個家伙，功夫了得，腿尤其厲害，讓他踢著，不是骨折，就是肉綻！五個弟兄都讓他踢傷了。”

    趙萬剛不解地問：“問什么搶場子？人家的場子你們為什么要搶？”

    甘蘭成說：“我們也要活下去，現在解放軍不讓我們傳教信教，說是封建迷信。我們也要靠撿破爛倒騰破爛為生了。而全北平的破爛垃圾廢品，被幾個破爛王，也就是惡霸壟斷著。他們不讓你撿，你撿了就挨打，即使你撿了破爛，必須賣給他們，如果他們不收，你沒地方賣。而價格他們說了算，想給你多少，就是多少，你還不敢吭聲，不敢抱怨，否則，就得挨打。真是不公平啊！”

    趙萬剛說：“那你們為什么不報告解放軍，報告給警察，讓他們去鎮壓鏟除這些惡霸？”

    甘蘭成兩手一攤，說：“這些人裝得跟窮人一樣，穿得像叫花子，解放軍同情窮人，同情叫花子，所以，穿長衫的去告狀，只能被這些惡霸倒打一耙。其實，各個行當，都有惡霸，這就叫現實！”

    趙萬剛說“我去會會他！”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