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自強跟陸申龍簽下協議，拿著協議出了校長室，精神還是一直亢奮的。腳抬得高，步子邁得大，眼睛也向上瞧著，邊上的人跟他擦肩而過，他都沒有感覺到。他滿腦子的念頭都是：“想法變了，協議簽了，賭注下了，擔子重了，以后該如何干？……”

    下樓的時候，腳步放緩，步幅放小，低頭看樓梯，他那顆飛揚的心臟逐漸歸到原位。這個還是下學期的事情，先放一放吧，最要緊的是處理眼面前的事情。李小萌快要回來了，幾個月沒見面，先約會，出去吃個飯。雖然分別的這些日子里，每天沒斷過視頻，發微信，但畢竟隔著千山萬水，感受不到氣息，聞不到芬芳，觸摸不到肌膚，心情反而愈加惆悵。就好比窮人從來不知道熊掌、鹿肉、茄鲞什么滋味，看到它們也不會流口水；而富人嘗過熊掌、鹿肉、茄鲞的味道，如果只讓他們在圖片上看著，卻不能用筷子夾來吃掉，心里就像被貓爪子撓了一樣。

    由李小萌，他的心思立即轉到了剛剛簽訂的協議上。辛自強的心情忽然沉重起來。

    他想起了春節前夕小萌父親的話：兩年內考上公務員，他就同意小萌與之結婚。當小萌把父親的話告訴他時，他抱起小萌轉了兩圈，為小萌父親對他的“有限允諾”而欣喜。

    那次聚會以后，他和李小萌一起，開始了考公務員的準備工作。他們首先上網搜索，找到了一個公考網站。這個網站開辦了線上課程班；共有六個類型的班，分別是系統班、實戰題庫刷題班、考前沖刺班、考前壓軸點睛班、一對一名師批改班、每月更新時政班。網上還出售教材，有《公務員考試一本通》《公務員考試實戰題庫》《沖刺班講義》《時政秘籍》《行測＋申論歷年真題卷》《行測＋申論標準預測卷》等。每一套教材都有好多本。我們不能不佩服一些人的思維能力，無論上級出臺什么政策，他們都能將其變成一個賺錢的產業。就好比一個能干的木匠，你給他的木材不管什么形狀，他都能還給你一套漂亮的家具。

    經過比較分析，他們選擇了一套《公務員考試一本通》。該書共有6冊，內容分別是言語理解與表達、數量關系、判斷推理、資料分析、常識判斷、申論。辛自強計劃先學習，臨考前報班。

    教材選好后，辛自強回家過春節，帶上那本《公務員考試一本通·數量關系》。可是哪里有時間看呢？走親訪友，同學聚會，把時間都占用了。他安慰自己：沒關系，時間長著呢，開學以后再看吧。然而，開學以后，備課、上課、改作業，教研活動、培訓學習，像一個個債權人似的，你方唱罷我登場，讓辛自強整天忙得像旋轉的陀螺，哪有時間看什么《一本通》！兩個星期過去了，終于能休息兩天，靜下心來看幾頁吧？可是眼皮卻抬不起來，手腳也懶得動彈，他就想：“明天再看吧，今天先歇一歇！”

    終于像古人所云：“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吾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暑假到了，即將和李小萌見面。如果她不問倒好，問了怎么跟她說呢？她不會拿書來考他的；那么，自己就撒謊說看了、記了、沒問題了？可是，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嗎？真正到考的時候怎么辦？

    唉，事已至此，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就跟她撒謊吧！嗯，為了表現自己復習得不錯，不妨主動跟她談起這個事情；另外，再突擊看幾章，記牢一些知識，在她面前賣弄賣弄，讓她信以為真，那就更妙了！

    不過，和陸校長簽訂協議的事情怎么辦呢？協議規定的時間是兩年；如果履行協議的話， 兩年之內就不能參加公務員考試，就是參加了也不一定能考上，而這是李小萌父親所不能容忍的！撕毀協議？他的性格不允許他這么做，而且經濟上的損失也讓他痛心，畢竟父母親也是工薪階層！唉，當時怎么就糊里糊涂跟陸校長簽了這么個協議呢？那么，只有也跟她撒謊了——不，這個不叫撒謊，因為她并不知道這件事情，不會問起來，所以只能叫做隱瞞！對，先跟她隱瞞這件事情！等到了不得不攤牌的時候再說吧！

    可是辛自強沒有料到，最終攤牌的不是他辛自強，而是李小萌。

    前面說到過，當初，李小萌父親李獻民之所以不同意李小萌跟辛自強來往，是因為他看中了一個叫做趙騰宇的小伙子。他跟趙騰宇的父親是生意上的伙伴，合作十幾年了，彼此知根知底。趙騰宇跟李小萌一樣，畢業于運河縣桃園中學。雖說同屆而不同班，但是三年的高中生活，同一個大門進出，同一個操場做操，同一個樓層上課，即便不同班也都臉熟。就好像一個養魚池里的魚兒，每天在一個池子里游來游去，彼此連對方身上有幾顆魚鱗都知道！何況趙騰宇、李小萌家境都好，長相都出眾，那就是一群鯽魚里僅有的幾條錦鯉啊！誰還不知道誰呢？

    可是，很長一段時間里，趙騰宇對李小萌都沒有特別的感覺。雖然覺得她長得好看，也就是好看而已；就像運河縣城街心花園里的月季花，光彩照人，行人盡可以駐足欣賞，但是不一定非要摘下來帶回家去，養到花瓶里。直到2013年，央視電視劇頻道播出《桐柏英雄》，王鷗飾演的何翠姑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此后有一天，趙騰宇再看見李小萌，突然身子一震，不由得停下了腳步，覺得李小萌跟何翠姑太像了！從那時候起，他就暗暗喜歡上了李小萌。

    但是，喜歡李小萌的趙騰宇，卻并不敢把“愛”字說出口來。每一所學校都把早戀劃定為校紀校規的“高壓線”；每一個班主任都對早戀嚴防死守。凡是被班主任認定“不正常交往”的男生、女生，一律由家長帶回，嚴加管教。其實，這些班主任哪里知道，每一個男孩、女孩的早戀的因子，都是父母親給予的；換句話說，他們的早戀，都是父母親教育不當造成的后果。而一些班主任為了減少麻煩，把早戀的學生遣送回家，恰恰是把沾了羊腥味的孩子送回羊圈，更增加了羊糞的臭味！哪里能讓他們擺脫早戀呢？趙騰宇守規矩，膽子小，所以雖然喜歡李小萌，由于不敢觸碰“高壓線”，一直把這種喜歡壓在心底，絲毫不敢表露。因為害怕別人看出端倪來，他甚至過分克制自己；看見李小萌故意目不旁視，面孔像結了一層霜；聽到李小萌的笑聲，雖然心里像被人澆了一盆蜂蜜水，眉毛卻擰得像一根麻花。

    與趙騰宇相反，李小萌對他卻沒有任何感覺，有一段時間甚至對他很排斥。這也難怪，誰叫趙騰宇長成那個樣子呢？當然了，這句話的意思不是說趙騰宇長得丑；恰恰相反，趙騰宇長得非常帥。如果他是一個藝人的話，收獲千萬女粉絲，讓女粉絲們在他門口打地鋪睡覺，因為爭風吃醋而互相撕扯頭發，那是不成問題的。既然如此，李小萌為什么排斥他呢？唉，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趙騰宇有點那個——女性化。

    趙騰宇皮膚很白，白得讓很多男生羨慕嫉妒，也讓很多女生自慚形穢。當然，也給人們貶低他找到了借口。

    “趙騰宇變性的吧？不然，臉怎么那樣白？”男生背后說。

    “趙騰宇上輩子肯定是個女人！”女生背后說。

    也許潛意識里珍惜自己的皮膚，以免在哪里摔著、碰著，把肌膚弄破，趙騰宇的性格也謹小慎微。遇到什么事情，自己絕不主動上前；一雙眼睛左瞅右脧，等大部分人都去做了，他才跟在別人后面做。說話的聲音，雖然是典型的男人腔調，但是聲音小，猶豫不決，跟很多人心中的男人形象背離。別的男生說出的話好像拋出去的石子，砰砰砰！趙騰宇說出的話則像一根根游絲，在空中晃晃悠悠，讓人不易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