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這邊拉開了作戰的序幕，老師那邊也將硝煙四起了。

    辛自強知道，這么大的班級，這么多缺乏管教的學生，雖然給他們立下了規矩，但是，沒有全體老師的介入，指望一個班主任來保證規矩得到執行，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這就好比一個人捅了馬蜂窩，馬蜂群起而攻之；這個人往腦袋上亂撲，試圖趕走成群的馬蜂，其他人在一旁當看客，這個人必將被馬蜂叮死。辛自強可不想被自己班級的這些“馬蜂”叮死！

    不過，辛自強也知道，要讓老師們跟他齊心協力，共同管理班級，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班主任這個職務，新中國成立以后才誕生。幾十年來，班主任一直是單打獨斗。其他老師雖然也要管理學生，但是只限于自己的課堂。如今，他辛自強別出心裁，提出管理本班級所有任課教師，帶領他們一起完成本來屬于班主任的工作，不能說驚天動地，起碼是史無前例啊。老師們抗拒是正常的，不抗拒才是反常的！如何讓老師們配合自己呢？以心換心？我能關心他們什么？以情感人？我能對他們表達什么感情？

    那么，運用紀律、制度管理他們？可是，紀律、制度是跟獎懲結合在一起的，教師們做得好與不好，他辛自強拿什么獎勵他們、處罰他們？給他們晉升職務？他沒有這個權力；給他們發獎金？他沒有錢。

    “唉！”辛自強深深嘆了口氣。他感到當初這個提議有點倉促，實在不妥。那么。找陸校長，把這條協議給取消？陸校長會同意嗎？再說，經過上一次取消協議的風波，辛自強已經無顏再更改協議了！其實，與其取消協議，不如置之不理！或者，讓陸校長賦予他給老師們晉升職務、發獎金的權力？一想到這個，連辛自強自己都想發笑。一個班主任，就是一個普通教師，卻給其他教師晉升職務、發獎金！簡直是癡人說夢！

    唉，事到如此，死馬當作活馬醫吧！姑且嘗試一下，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算了！

    他給班級每一位任課老師都發了微信，請他們下午第四節課到年級會議室去，有事情商量。高二一共開13門課：語數外，數理化，政史地，音體美，信息技術。13個任課教師，有5個老師第四節有課，這樣，參加這次會議的就只有8個老師了。辛自強在第四節課上課之前就趕到了年級會議室，坐在那里等。上課鈴響了，他眼巴巴地望著門口，希望8位老師一個接一個地出現，準時地出現。

    辛自強從來沒有像這樣等過人，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盼望過人。當初跟李小萌約會，他的心情也沒有這樣急迫。那時雖然有點著急，但是心里有底，知道李小萌一定會來；而今天辛自強心里沒有底，不知道他們會不會來。畢竟，來了是給他面子，不來是理所應當！誰讓你只是一個班主任呢？

    終于有人來了。數學老師田棠！物理老師舒明建！生物老師楚笑笑！政治老師倪慧慧！……說來奇怪，這些同事平常見了，只是打個招呼而已，有時候連一句話都不說，甚至互相之間看都不看一眼！畢竟每天打交道，見過無數次，有什么說的呀？就好像我們每天拿出鑰匙打開家里的門鎖，誰會去觀察大門的顏色和形狀呢？可是現在不一樣，他們來了，讓辛自強非常感動！他真想給他們叩頭作揖！可是，畢竟現在不時興這個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趕快站起來，走到門口，每進來一個人，他就點頭哈腰，面帶笑容地說道：“某老師來啦！辛苦你了！”

    8個老師來了7個，地理老師沒有來。不過他通過微信告訴辛自強，自己家里有事。辛自強回復：你忙吧。畢竟5點下班，人家可以去忙自己的事情。少了一個人，辛自強也很滿意。等大家到齊，他就清了清嗓子，宣布開會。

    “各位老師，今天把大家請到這里來，我想談一談5班的班級管理問題。5班的情況，大家是知道的，屬于為數不多的幾個普通班之一（他還不知道，他的班級已經成了唯一的一個普通班，也就是差班了），大部分學生比較差。但是，無論學生怎么差，我們做老師的都不能放棄。因為人都是可以改變的。我們每一個老師的職責就是改變學生；我們學校的宗旨就是：送我一個頑童，還你一個英才。但是，究竟怎樣才能改變我們的學生，讓頑童成為英才呢？這就要求我們每一個老師都要辛勤付出。為此，我斗膽向陸校長提出，嘗試改變我們的管理體制，把全體老師納入班級管理體系里面。”

    在這里，辛自強用了一個新的說法：把全體老師納入班級管理體系。他跟陸申龍訂立的協議里面，用的說法是班主任管理任課老師；可是剛才，在這個說法即將脫口而出之際，他的思路忽然轉了一個大彎，變成了“把全體老師納入班級管理體系”。這樣，就避免了把自己當做領導的尷尬，而意思一點都沒有變。

    老師們雖然不知道其中的緣故，但是辛自強說話的意思他們是懂的；而且開學以后，他們也從其他人那里，聽到了辛自強跟陸校長簽訂協議的事情，其中一條就是由他來管理任課老師。由于違反教育界常規，甚至違反現行的管理體制，學校沒有幾個人認為這是真的；即使有人認為它是真實的存在，也斷定它不可能落實到位。如今終于從辛自強口中說出來，他們才知道確實有這么一回事情，而且真的要搞起來了。

    大家都沉默著。顯然，這就是他們的態度。他們在等，在看。畢竟，“把全體老師納入班級管理體系”到底怎么做，對他們的利益和權利是否帶來損害，他們現在還不清楚。

    大家的沉默，在辛自強的意料之中。但是，當沉默真正來臨之際，辛自強心里不禁有點恐慌。他有點口干。可是手邊沒有水。會議室另一端有飲水機，然而沒有開。幸虧沒有開，開了也沒有水杯。辛自強往下咽了一口唾沫，又清了清嗓子，繼續說下去。

    “把全體老師納入班級管理體系里面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說，我們5班全體老師是一個戰斗集體，我們的利益是連在一起的。到了高考，5班考得好，大家獎金高，否則不僅得不到獎金，以前已經發放的獎金還要吐出來一些。這就有點像《紅樓夢》里的四大家族，叫做一損俱損，一榮俱榮。那么，要想把5班搞上去，我們究竟該怎么辦呢？我這里談三點。”

    辛自強一邊說，一邊把觀察著大家的表情。有的望著他，面無表情；有的眼睛望著窗外，對什么景物出神；有的低著頭，像是在反思自己的過失。只有一個楚笑笑看著他說話，表現出對他的話有興趣的樣子。這讓他忽然之間增加了信心；就好像電瓶車輪胎壞了突然被補好了，還充足了氣。

    “第一點，每一位任課老師都要開展教育教學研究。具體而言，每一位老師確定一個研究專題，然后根據這個專題，對一位或者數位同學、包括他們的家長進行調研，把他們作為自己的研究對象，每學期完成一篇教育教學論文。論文的大概內容是：學生現在狀況，形成這種狀況的原因，為了改變這種狀況采取的措施，達到了什么效果，存在哪些問題，今后做哪些改進。說到措施，今后的工作當中，我會把我采取的措施及時跟各位老師通報的，供大家參考。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在所有的措施當中，跟學生用文字進行交流溝通效果最好，希望大家都能嘗試一下，尤其是在其他方法都失效之后。”

    大家默不作聲，只有楚笑笑說道：“我是學生物的，對這些都不懂，怎么辦呀？”

    辛自強笑著說：“這個你不用操心，我們可以請教李執競李老師。”

    楚笑笑點點頭。田棠朝楚笑笑投去不滿的一瞥，轉而向辛自強發難。

    “這樣的事情，全縣其他學校、其他老師都不做，我校其他年級、其他班級老師也不做，憑什么讓我們做？我們每天的教學任務都很繁重，家里還有小孩要帶，有老人要照顧，哪來時間搞這些花架子？”

    除了楚笑笑，其他幾個老師都變成了電動人，田棠的話就像給他們接通了電源，大家齊刷刷地點頭。當然，田棠還沒有把發聲功能接通，所以大家光點頭，沒有發聲。

    辛自強皺了一下眉頭，但是仍然耐心地予以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