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方向，毛英拼命地抽打著馬，繞路向河州城池狂奔。他剛剛催馬淌過一條結冰蓋雪的小河，對面土坡上的小樹林里忽然閃出幾個羌人騎兵，只見這幾個羌人的馬上馱擔著包裹細軟，顯然是打劫百姓所得。幾個羌人在林中歇腳，聽得馬蹄急促，以為是同伙，出林一看，見是個策馬狂奔的小孩，衣著整齊，背弓帶刀，眼見得不是普通百姓，于是催馬上前攔住，大喝道：

    “站住小孩，給我過來！”

    毛英大驚，他急著回城報信，連忙勒馬回頭，想奪路逃走，不料羌人已縱馬趕上，揮矛就攔腰向他掃來，想將他打下馬去。毛英趕緊撥轉馬頭，擰身連連躲閃。那羌人見這小孩身手敏捷，不似一般孩童，收起輕視之心，將馬上的包裹向地下一丟，提韁繩就打馬上來，揮矛便刺，出招兇狠！毛英情急之下，抽刀格擋，但力氣不如對方，左右支拙，沒有幾招，手中的刀便被對方磕飛。羌人一矛刺出，毛英左肩頭受傷，鮮血迸出，險些落馬。羌人大笑，揮矛砸下，要將這小孩打落馬下！

    毛英眼看長矛砸下，突然矮身單腳掛蹬，避開長矛的同時伸手從地下抄起一把覆雪的泥土，一下揚到對方臉上！羌人沒想到小孩已被刺傷還能反擊，被雪泥迷眼，連忙擦拭，嘴里破口大罵。毛英趁機猛地抽馬，奪路而逃！

    旁邊的兩個羌人以為憑那一個漢子足以制服一個小孩，是以根本沒有上前。被泥雪迷眼中了暗算的羌人勃然大怒，擦拭了眼睛，見小孩已縱馬逃走，暴跳如雷，摘下弓箭，瞄準小孩一箭射去！只聽一聲凄厲的嘶鳴，毛英的馬后臀上中了一箭！馬匹吃痛，后蹄猛跳，毛英死死地抱住馬脖子，連顛了兩下，終于還是穩住身子沒有掉下馬來。他不顧一切地狂抽坐馬，帶傷的駿馬發狂一般地疾速奔走，片刻間就跑得遠了。羌人見小孩逃遠，罵罵咧咧地沒有再追，轉頭拾起地上的包裹，傑傑地去了。

    幾個衛士護衛著秋晴，向河州城池方向飛奔！身后的廝殺聲逐漸遠去，秋晴不時回頭張望，心里十分懊悔自己逞一時之強，害的家將和眾衛士拼命抵御羌匪，給自己贏得逃離時間，羌人人多勢眾，看來他們是兇多吉少了！

    正奔行之間，忽然側面的高崗之上響起一聲尖利的呼哨聲！只見山坡上出現了二十余騎騎兵，馬上那些粗壯的漢子頭上的小白帽十分刺眼！是羌人！

    這些羌人顯然和剛才那些羌人是一伙，其頭領很狡詐，知道可能有人分頭逃脫，是以呼哨為號，令一部分羌人從側面包抄而來，力圖一網打盡這些河州府的人！

    山坡之上的羌人大聲獰笑，沖著秋晴幾人惡狠狠地吼道：

    “看你們幾個家伙能跑到哪里去！”說著，這些羌人紛紛呼喝著，催馬就殺了下來！

    秋晴憤怒地一昂頭，咬牙恨道：

    “這些殘害黎民的賊，我和你們拼了！”她立馬坡下，再舒臂膀，雕弓如滿月，片刻間連發三箭！雕翎箭去如流星，破空刺開飄落的雪花，疾飛如電！但聽得山坡上傳來幾聲慘叫，三個羌人霎那間中箭，滾鞍落馬！

    羌人驚怒交加，沒想到一個看起來年歲不大的娃子，箭術卻如此之精！但羌人人多勢眾，卻也并不怯陣，呼哨著分散開來，或伏在馬背上，或蹬里藏身，擎著長矛急沖而下！

    秋晴又連發數箭，但羌人有了防備，只射倒了一人，她身邊的幾個衛士也同時發箭，但也只射死了一個羌人。羌人馬快，迅速接近，并將他們幾人包圍起來！

    雙方已經是短兵相接，幾個衛士抽刀而上，擋在秋晴前面，竭力保護著她。秋晴自己卻抽出環刀，撓身沖前，和羌人戰在一處！他們每個人都要面對三五名羌人，情勢十分不利！

    幾個衛士舍生忘死地浴血拼殺，竭力靠近秋晴，然而羌人人數太多了，且兇悍異常，不多時候，幾個衛士先后死傷！

    秋晴對戰三個羌人，這三個人走馬燈般圍繞著她，手中長矛忽伸忽縮，不斷向著秋晴身上招呼！秋晴緊咬嘴唇，手中環刀上下翻飛，來回格擋，顯然落了下風！

    突然之間，一個羌人瞅準秋晴揮刀攔截側面的長矛之際，手中長矛中宮直進，帶著一股勁風，朝秋晴的哽嗓咽喉便刺！

    秋晴大驚，連忙在馬上一側身，長矛忽地從她的耳畔掠過，穿透了她的風帽！羌人一抖手，矛尖脫出，秋晴的風帽也霎那間掀了開去，頓時一頭烏黑閃亮的長發飄灑而下！

    幾個羌人一見，頓時哈哈大笑，停止進攻，用淫邪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馬上的嬌娃，嘴里嘖嘖贊嘆著：

    “媽的，好漂亮的一個小女娃子！這次真沒白出來……”

    馬上的秋晴這時頭發散亂，面色潮紅，額角滲出香汗，微微上翹的嘴角緊緊抿著，呼吸急促，手中牢牢地握住刀柄，身體繃得溜直，用大眼睛死死地盯著三個羌人，一副拼命的架勢，但眉眼臉蛋和罩在皮裘里修長勻稱的身材所顯現出來的健美俏麗和稚氣還是一覽無余。她穿著麂皮靴踏在馬蹬上的腳丫微微抖動著，似乎暴露了她心中的一絲恐懼和不安！

    幾個羌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頗有默契地圍攏上來，并抖出了套馬索，顯然是要活捉這個漂亮的小姑娘！

    秋晴的大眼睛瞪得溜圓，準備殊死一搏！

    就在這時，已經重傷落馬墜地、奄奄一息的一名衛士忽然不知從哪里爆發出的氣力，竟然猛地坐起身來，一把抱住了一個正向秋晴逼近的羌人的蹬里大腿，用盡最后的能量聲嘶力竭地沖秋晴大喊：

    “快走！”

    被抱住大腿的羌人惱怒地罵了一聲，手中長矛毫不留情地刺下，插入了衛士的背心！衛士大叫一聲，口噴鮮血，然而雙手仍死死地抓住敵人不放！

    河州北門外。

    城門大開，吊橋轟地放下。大隊騎兵蜂擁魚貫從城門里沖出！當先二騎，是頂盔罩甲、全身披掛的大帥毛興和司馬苻登。他們身側，是草草包扎了傷口，面色蒼白的少年侍衛毛英。

    踏過吊橋，毛興點手喚過傳令官，下令全軍急進，跟隨毛英向出事地點疾馳！

    秋晴悲痛地看了一眼被連戳了好幾矛，已然斷氣卻依然死死地摳住羌人大腿的衛士，一扭身，打馬便欲逃走。她自知衛士是以生命為代價為她換來一個逃生機會，而她即使拼命，也難以打敗這些勢眾兇惡的羌人了！

    羌人哪里能放秋晴逃走！兩個未受羈絆的羌人狂驅坐馬，就跟在秋晴馬屁股后面，大聲呼喝，手中的套馬索兜著大圈，尋找著合適的機會！這時，四名跟隨秋晴的衛士已全部戰死，他們爆發出了驚人的決死意志，殺死殺傷了十余個羌人，但羌人太多了，還有七八人毫發無損。這些羌人見衛士們拼命護衛的是一個絕美的小姑娘，料想她必定是河州城里富貴人家甚至是高官的如花家眷！這些羌人色心大起，垂涎不已，紛紛打馬跟著追了上來！

    毛英在前，毛興和苻登緊隨其后，身后大隊騎兵馬蹄隆隆，雪塵大起，冒雪急進二十余里。忽然，毛英猛地勒馬，抬手向前一指，對毛興稟道：

    “大帥，就是這里了！”

    毛興雖心急如焚，久經沙場的老將卻不失一方統帥的冷靜，他命令部眾散開，分數路左右包抄，自己則和苻登率兵直進。

    奔行不遠，前面就是一片溝壑間的開闊地，但見雪地里狼藉一片，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尸體，大片的血跡已經被紛紛下落的雪花掩蓋，丟棄的刀矛弓箭也散落一地，還有一匹受了重傷的戰馬，倒在地上掙扎嘶鳴，卻怎么也站不起來！

    這時，包抄過去的幾路騎兵已經分別占據了附近的高崗，報告沒有發現羌人，但地上能依稀看出有雜沓的馬蹄踐踏遠去的痕跡！

    毛興喚過軍醫官，令他去檢視地上的尸體，看還有沒有活著的。他和苻登也下馬跟過去審視。

    平地上方圓幾十丈的范圍內，倒著十七八具尸體，都是傷痕慘重，從他們身上的衣著來看，有河州府的衛士，也有很多羌人。掃視一圈，沒有發現秋晴的蹤跡。

    醫官迅速地檢視了河州府眾人的尸骸，忽地大叫一聲：

    “稟大帥，這里還有個活著的！”

    毛興和苻登飛步上前，見醫官扶著一個渾身是血的衛士上半身，往他嘴里喂了一個小藥丸，又灌了一點水在他嘴里！

    原已人事不醒的衛士緩緩地睜開無神的眼睛，嘴角抽動了一下。

    毛興立刻俯下身，急切地問道：

    “晴丫頭在哪里？怎么樣了？！”

    衛士艱難地抬眼，發現是毛大帥在問自己。他竭力抬起手臂，指著一個方向，斷續地吐出幾個字：

    “小姐，那邊，羌人……”

    毛興抬眼朝衛士所指方向看去，雪地上馬蹄印跡雜亂，一直延伸出去很遠，雖然被落雪掩蓋了一些，但依稀還能夠看出來。

    毛興馬上站起身，傳令：

    “命令眾軍，三路急進，順馬蹄印搜尋，不得有誤！”

    他和苻登立即上馬，催動坐騎，隨著大隊騎兵沿著雪中蹄痕向前奔去！

    前行不久，左路遠遠撒出去的一隊騎兵那里，疾奔來一名報信兵，兵士在馬上一躬：

    “稟大帥，我方向也發現密集馬蹄印跡！”

    毛興一皺眉：看來羌人是分散的，并非一股。這時身邊的苻登馬上沖毛興一拱手：

    “大帥，你我分別帶領人馬，分頭搜尋，務要救回秋晴小姐！”

    毛興只遲疑了一秒，便點頭應允：

    “文高，救人為要，殺賊次之！”

    “得令！”

    兩人立即分頭行動，大隊騎兵散得更開，沿著兩個方向多路疾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