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你頭顱高懸，眼神輕蔑（三）
姚萇在大帳內坐了足足有半個時辰，面無表情，毫無動作，然而他的內心里卻在浮想聯翩地回憶著大界之戰前前后后驚心動魄的全過程——
應該說，奇襲大界之戰，我姚萇獲得了完勝！
偽秦大界的輜重糧草盡數為我后秦軍所獲，數十萬石軍糧馬草，想必是苻登小兒和這個毛皇后費了多么大的功夫才辛辛苦苦積攢起來的！現在，全部被后秦占有，后秦自己不需要，完全可以付之一炬，讓偽秦大軍一兩年的糧食沒有著落！
襲殺偽秦十幾員將領，俘虜偽秦屬臣家眷族人數千人，附近依附偽秦的數萬百姓，全部落入后秦控制之下！
這是一場毫無疑問、十分杰出的漂亮偷襲戰！此戰，徹底打掉了偽秦軍的后勤補給，必然是兩秦戰爭有利于后秦的重大轉折點！
這一經典戰役，足可以標榜史冊了！
而且，此戰，還成功地抓獲了我老姚蓄謀已久的最重要目標——偽秦毛皇后！
我老姚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為了活捉這個毛氏，我密謀了幾個月，派遣了大量間諜到大界，安排了許多次偽裝匈奴人截擊大界向前方的運糧隊，然后策反其士兵的行動，并成功地在大界城內，安插進了已經效忠于我的原偽秦士兵和我方派遣精銳士兵三百余人，他們也發揮了很大作用！在我軍夜襲攻城時，這些內應在城內放火，發起騷亂，瓦解守城衛戍部隊人心，制造恐慌，甚至還弄傷了偽秦皇后的那匹追風逐電的戰馬！
我軍攻城犀利，準備充分，沖車，云梯，撞木，火箭，無一不備！因此，我軍用不到兩個時辰，就破了城，攻入大界！
我事先畫影圖形，在戰前軍事會議上明確告知所有攻城將領并讓他們曉喻全軍：我要活捉偽秦毛皇后，有敢傷殺偽秦皇后者，格殺勿論！
破城之際，全軍把大界圍得水泄不通！我在大界南北二門外，遍設陷馬坑，套馬索，壕溝，箭陣，為的就是防備偽秦毛皇后突圍而出！
結果，偽秦毛皇后在這一點上倒是很像她那個一根筋的丈夫，也一條道走到黑，誓死不放棄大界，憑著她那堪堪能在突襲下集結起來的皇后衛營區區數百死士，硬抗我入城的萬余精兵！
偽秦大界守軍幾乎全軍覆沒，成功突圍而出的，據說只有一個小丫頭，是那偽秦皇后的女侍衛，應該是去向安定前線苻登小兒報信求救去的！
放她去！無邊暗夜，偽秦軍不能施放狼煙，安定到此二百余里，苻登小兒又沒有多少騎兵，就是他接到消息馬上回轉，一天一夜也休想回得來！到那時，我軍早已全身而退！
我軍攻入大界只用了不到兩個時辰，傷亡輕微不值一提。然而偽秦毛皇后和她那數百名死士，卻給我軍造成了相當大的麻煩！
我軍清理完城內其余偽秦衛戍部隊，已幾乎占領了全部城內區域，只有偽秦皇后后營那一隅之地，廝殺慘烈，尸山血海！
我親自前往，督軍指揮，嚴令全軍有進無退，限時必須給我拿下偽秦軍最后的據點，活捉偽秦皇后，取得完勝！我的將領士兵也確實拼命了，他們不管對方如何射箭揮刀，遠擋近搏，就是一層層地向上沖，不計傷亡！那偽秦毛皇后實在是英勇善戰，不屈不撓，殊死搏斗！她一人一馬，挺立營前，左弓右箭，連珠急射！我軍沖鋒士兵弦響落馬倒地的不計其數！她身后，有幾個死士負責專門給她遞箭！不到半個來時辰，偽秦皇后射殺我軍三百余人，令我軍士氣為之一滯！
我氣不打一處來！她一個女人家，力氣再大，總有力竭的時候，她的弓箭再多，總有射完的時候，你們這么多人，就只盯著營門進攻，腦子他媽不轉彎！我是不讓你們傷了她，可是沒說不殺別人！你們先把她的羽翼都給我剪掉，她一個女人渾身是鐵，又能打出幾根釘！她后營在城中心，給我迂回，從各方向突進后營！
我軍破營而入，從四面八方殺進去，偽秦軍人數太少了，很快就死傷殆盡！而且，他們后營里的屬臣家眷族人，除殺掉的，已全部為我軍俘虜！
現在就剩偽秦毛皇后一個人了！我千百名兵將把她團團圍住，她的箭早已經射完了！能看得出，她已經幾乎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了，兩條臂膀長時間全力疾速射箭，脫力抽筋，都在簌簌打顫，身體在馬上已經搖搖欲墜，渾身污漬血跡，氣喘吁吁，汗如雨下！
這毛皇后兀自咬牙苦撐，誓死拼命！她扔掉了無箭可射的雕漆長弓，手中的鸞環長刀上下翻飛，左劈右剁，竟然在快要衰竭的情形下，還斬殺了我五六十名士兵！
這會兒，不用我再教導了，我的兵將們總算是開竅了，他們知道，要活捉偽秦皇后，得先對付她那匹玉兔寶馬！
于是，他們連續使用了數十道絆馬索，并偷空就用兵器往那馬身上招呼！
不是在曠野之上，那玉兔寶馬也發揮不出它的神駒優勢來！盡管這馬靈性異常，竟然能連跳七八道繩索，甚至有兩道繩索已經攔到了它，卻沒有把它絆倒！這馬又踢又踏，連蹦帶跳，把十來個拉索的士兵都帶倒在地，連滾帶爬，被它踩死了兩三個！不過，這馬在戰前已經被我的潛伏人暗算了一次，馬腿上受了一次傷，在激烈的戰斗中，它身上又被我的軍兵以被踢被踏腹破腸流的代價砍傷了五六處！再好的寶馬，它也不是麒麟神獸！
終于，我軍五六道絆馬索一齊攔至！這馬是再也避不開了，它馬上的女主人也被大群士兵圍攻，根本沒辦法斷繩救它！隨著一聲嘶鳴，這馬轟然倒地！馬上的毛皇后被摔出去老遠，鸞環長刀再也抓握不住，脫手當啷落地，而她被我軍一擁而上的士兵撲壓在身下，終于徹底不能動彈！
當然，在將她繩捆索綁時，毛皇后已經筋疲力竭，完全沒有反抗之力了！她只是在地上勉力抬起頭盔下的頭顱，用一雙飽含惜別之情的眼眸望著陪伴了她多年征戰的玉兔馬小聰，而她的這匹寶馬，在地下無助地掙扎著，踢蹬著，卻昂著馬頭四下找尋它的女主人！當它看到自己的女主人被一大群士兵壓倒在地，毫無反抗之力，被繩捆索綁時，竟然嘶鳴著試圖掙脫絆馬索站起身來，去解救自己的主人！可惜它沒有成功！人們能夠看到，那寶馬的眼睛里，竟然含著晶瑩的馬淚！人們不禁贊嘆：寶馬通靈啊！
三天之后，玉兔寶馬小聰，被拉到安定城內，它不斷悲哀地嘶鳴，不飲不食，拒絕任何對它身上創口的治療！它似乎已經感覺到，自己相伴多年的女主人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玉兔小聰，絕食而死，追隨它的女主人而去！
一段蕩氣回腸的人馬情緣，以悲劇的方式結束！所有人見了這一幕，不禁感嘆唏噓！
后人有辭贊頌之——
如夢令•神駒玉兔
千里追風玉兔，終生只事一主，你我兩相知，沙場塵緣盼顧，且住，且住，黃泉與你同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