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遺（九）番外——歷史的回想（七）
舍生取義，還是茍且偷生？——五胡十六國時期大界之戰的若干“謎題”
謎題三、除了投降，委身于敵，毛皇后有突圍逃生的可能性嗎？
祖國沉淪感不禁，閑來海外覓知音。金甌已缺總須補，為國犧牲敢惜身！
嗟險阻，嘆飄零。關山萬里作雄行。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龍泉壁上鳴。
——鷓鴣天•祖國沉淪感不禁（清末秋瑾）
大界之戰，是五胡十六國時期非常有名的閃擊戰，也是牛刀殺雞、以絕對優勢兵力奇襲敵方的典型戰例。在這里，拋開戰爭的正義性與道德評論，從今天的角度看來，后秦皇帝姚萇的這一決策也算十分精彩，取得了毫無疑問的重大勝利。雖然有些勝之不武——不敢與敵人主力進行正面對抗，而襲擊其后路——然而戰爭從來不是完全憑力量與蠻勇，避實擊虛，斷敵后路，歷來是大智大勇的軍事戰略家所推崇和采用。三國時期的官渡大戰，曹操的兵力明顯弱于袁紹，硬碰硬地對戰，很難有勝算，曹操探得袁軍聚草屯糧之地烏巢由袁軍將領淳于瓊把守，防備松懈，于是親自率精騎五千，銜枚蹄草，星夜急進，一舉攻破袁軍糧草大營并火焚之，令袁軍大亂，士氣一落千丈，最終大敗虧輸。姚萇奇襲大界，明顯是效法曹孟德，雖然此戰后，苻登所部前秦主力并未因此崩潰，但受到的打擊與挫折是沉重的，后方輜重盡失，留守名將臣下被殺，家眷軍屬和大量依附民眾被擄，原本大好的進攻態勢急轉直下，不得不由攻轉守，修復士氣。特別慘痛和難以接受的是，自己的原配愛妻、留守大界的帝國皇后也力戰被擒，不屈被殺，這對于皇帝苻登本人，和整個國家軍隊的打擊，更是極為沉重的。
這一惡果，在苻登認為首次大界之戰給敵以重挫，自己又兵鋒所向，直指安定，后秦姚萇應該沒有膽量與精力再圖謀自己的后方輜重基地了，于是放松了對后方的警惕，將可戰之兵全數調至前線，僅留極少數衛戍部隊于大界那一刻起，便已奠定。他沒有想到老奸巨猾的對手知道正面對抗不占上風，仍然故技重施，再次去打自己后方的主意，結果一失足成千古恨。
結果已然注定，大界淪陷、后方失敗是難免的，這里所要探討的，并非戰役結局，而是皇后的命運。
在本書中“破曉之前，忘記所有膽怯”一章節中，筆者曾在帝后夜話中，描述了妻子、皇后秋晴對于大界留守兵力過于薄弱，若敵人再次發動攻擊則很難抵擋的憂慮和諫言，以及皇帝夫君苻登的不以為然和全局考慮，并且苻登給了妻子一個允諾，一旦真的出現最壞情況，事不可為，可以拋棄大界，突圍而走。皇后秋晴對此并未“領旨謝恩”，反而在感懷之余，下定了忠于職守、與大界共存亡的決心。這是筆者的演繹，正史里對此并無記載。不過我們可以合理推論，作為受到皇帝夫君委托在后方留守的皇后，她可以說是大界名義上的最高領導，對于大界的兵民軍政，她是負有管轄義務與責任的，作為帝國皇后，受到家族與漢化教育，無限忠于帝國與陛下，絕無二心，視節操信仰與榮譽職責重于生命的她，不可能在危機來臨時，拋棄職責，背棄節義，丟下臣屬民眾，孤身逃生。在她的倫理觀念里，那樣的作為，是與她的身份地位、道德修養、信仰操守，完全背道而馳，是為她自己所不齒和不能容忍的，那是茍活，她無顏去面對自己的陛下夫君，與大秦帝國的軍民百姓。唯有血戰到底，以身殉國，才是她唯一選擇的道路，盡管這是置之死地而無生的一條路。
于是，當秋八月那個月夜，皇后發現敵人重兵來襲，且是敵人皇帝御駕親征時，她便已經明晰了自己的結局，在電光石火的短暫時間內，她沒有猶豫與彷徨，只可能作為女人，頭腦里閃過皇帝夫君與愛子，還有自己充滿傳奇、并非長久但充實而無悔的生命歷程，有那么一絲柔情與不舍掠過眉梢，然后便決絕地拿起武器，振臂呼喚留守壯士，義無反顧地奔向了血火戰場，為信仰，為榮譽，為國家，為自己所深愛的一切，去殊死搏殺，直到最后一刻。壯哉！
從主觀意志與觀念倫理角度，已經可以否決皇后突圍逃生的可能性，那么，從軍事角度，從“技術”層面，是否存在這種可能性呢？
只能說，有這種可能性，要看運氣和敵方的謀劃與排兵布陣的針對性。
前文說過，后秦皇帝姚萇奇襲大界，主要目標是摧毀敵方后勤輜重基地，雖然他可能事先探知敵國皇后留守大界，但應該沒有專門做出生擒活捉她的特殊安排，比如預防她突圍而走的措施，撓鉤、拌馬索、陷坑一類的。
后秦軍重兵來襲，肯定是撒大網，把整個大界區域全部圍住，形成包圍圈，但蠡夜而來，在兵力分配和布置上，不可能面面俱到，必有厚薄與重點，而事先探知敵方皇后所在，這種間諜工作，并不容易，即便探知，也無法確認。在后方輜重基地，皇后作為從軍之人，也不可能大張旗鼓地使用皇后儀仗，在黑夜里，想憑此辨認皇后駐地，也不大可能。只有皇后那一身騎射武功功夫，是掩蓋不了的，除非她不出手，只要出手，在這大界，能夠馳騁疆場的沙場女將，也只有皇后一人了。
如果皇后決意突圍，這里是說如果，縱然遭到突然襲擊，她身邊還是能夠聚攏少量侍衛死士，加之皇后本人武功騎射卓絕，他們在亂軍中，趁亂從敵軍重圍中的薄弱環節，殺出一條血路，還是有可能的，前提是動作一定要快，最好是掩蓋她的女子之身裝扮，出其不意，一旦突破，在茫茫黑夜中，道路眾多，地形起伏不定，想要追趕與圍捕，便不那么容易了。況且對于追擊者來說，首先確認是否是敵國皇后身份，也需要時間。
這里僅僅是探討一種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