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內人(the end)
作者:
沐辰如許 更新:2024-04-07 23:15 字數:2571
局內人
24.
從那棟二層樓小別墅到小有名氣的私立小學,步行大致需要十幾分鐘,算上孩童的小短腿,時間就又要拉長一些得劃到二十分鐘的分水嶺上。
二十分鐘,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拿到難捱的課上,那可真是一秒抵得上整整一個小時,隨便蹉跎一下,五十天便可溜走;可若是一個人無所事事地躺在陽光下,一個瞇眼就能和半天就能畫上等號。
故而時間長短取決于個人態度。倘若將這二十分鐘捋回順著一路長著阿拉伯婆婆納的小路到那所名為阿蘭星落的小學,跨坐在我哥那臺幼稚的自行車上,那么二十分鐘可又非彼二十分鐘。然而自行車在小道上晃晃悠悠,總歸減不了多少時間。
阿拉伯婆婆納屬于外來物種,前幾年聲勢浩大地除過,總沒除得干凈,于是到了春天又星星點點開出淺藍色的小花。我疑心人們并不是因為外來物種這點除它,它引來周圍密密麻麻的小蟲子所導致的不可控更讓我信服。
阿蘭星落雖說是個私立學校,卻坐落在犄角旮旯里,周圍沒什么市井要地,與商城,地鐵統統劃不上等號,就像是一座繁茂城市外的孤島。只是孤島內則是另一類人的極樂世界,而孤島與城市的連接的那條我哥騎自行車載我的羊腸小道很可能更適合我。
25.
我哥雖然善于頭腦風暴,但他會長期且偶爾腦抽,騎著一輛橘白相間的自行車接我上下學。萬幸阿蘭星落學院是住宿制,不然我就會被一群老古董聯合彈劾浪費他們寶貝疙瘩的寶貴時間。
不過,在我看來,如是他們少開一些學術交流會,學術上的成果說不定可以想滾雪球那樣咕嚕咕嚕滾起來,越滾越大。
我和我哥相比簡直就是一個活蹦亂跳的活人與一具小尸體的差距。然而對于一個健康的小孩子來說,一個小孩還是太重了,更別提他本人也沒練出什么一秀肱二頭肌就能把人夾死的肌肉,再加上我這個天生的插曲,我們第一次自駕游之旅沒有特別出彩的順利。
自行車的車頭搖搖晃晃地啟程,像是顛簸了一下而后揚帆而起的小船,我抱著我哥的腰,小心翼翼地試探卻總是踩不到腳蹬子。出于對未能腳踏實地的恐懼,我的雙腳百般試探,卻沒發現自己的動作越來越膽大放肆以至于將我哥適時發出的詢問拋之腦后。
總而言之,我上頭了。
于是船翻了,車倒了,倒在路邊長著毛絨絨蒲空英的濕潤泥土上,濺出縷縷浪花似的蒲公英白色柔毛。
后來回憶起來發現并非這般富有詩情畫意,實際蒲公英被我倆壓在散發著腥味的泥土里,差點變成了標本,那毛絨球一半也七零八落地癟掉且染上了泥點子。
我哥說它們總歸要回歸到土地里生根發芽的,只是我們稍稍改變了一下它們的旅程。我們一根一根把那些細小的絨毛挑出來,攥在潮濕的手心里,坐在自行車上一路走,一路仙女散花似的將它們撒至路邊,就像在播撒種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它們就是一顆顆種子。雖然結果還是一樣的,可我們還是剝奪了它們自由飛翔的權利。
這一回憶距今七年十個月零九天,我有時會緬懷它,有時會遺忘它,但是偶爾一個無法與之相聯的小小瞬間,我偶爾又會記起它,并重又在我的腦海扎根直至我又一次將它逼至遺忘的懸崖角。
26.
我在阿蘭星落學院所學習到的最有用的莫過于在老虎頭上拔胡須。正如我之前所說,學校的生活枯燥無味,泛善可陳。就像一譚藏有孑孓的死水。嗡嗡聲與因癢痛扣出來的紅腫足以令我對它們深惡痛絕。出于對蚊子趕盡殺絕的敬意,我就得在這灘墨綠浮萍占領的小池子砸出一片片水花。
長此以往,我獲得了“阿蘭星落NO.1搗蛋鬼”的稱呼。
對這類稱呼,我倒是無所謂。就算他們能找到我的父母也算他們有能耐,畢竟我也有相當一段的時間沒能見到他們了,甚至一度當他們已經人間蒸發。
找我哥,那更是異想天開。且不說我哥是無論發生什么都會堅定站在我這邊,再說就他日理萬機,就天天往他那實驗室跑的那一個勁兒,就很難讓他們逮住他。
不過我還是能拿捏住那個搗蛋的度。程度剛剛好,氣肺不氣心,氣心不攻心。
再說了,為我的同學們爭取一點小利益也算是一個小小樂趣。每當被他們用感激的眼光看著,若是恰逢燦爛陽光暖暖打在我身上,我像是一下子從棺材里直起身子重又活蹦亂跳,回到人間一樣。如我所設想的,得意且滑稽地向他們行禮,昭示我又一次不可或缺的存在。
等周末,又是我哥騎自行車帶我回家,吃過愛麗絲婆婆燒的有些黏稠的午飯,磨磨蹭蹭又向向呆寫完作業,躺在家門口的花色躺椅上曬太陽再發會呆,聞那種焦焦的陽光烤制的味道,聽我哥在他那間小型實驗室折騰過后路過的輕巧的腳步聲。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兩年,我甚至一度產生了這樣的生活要是一直過下去也不錯的想法。
27.
而兩年后,烈日炎炎,我將躺椅搬回屋檐下繼續躺著,沒有風,太陽便如此傾注出一股醉意致使我腦門發脹,我哥搬出來一條灰撲撲的愛麗絲婆婆用來擇菜的小板凳矮我一頭坐在旁邊。我哥哪怕在家里也會認真著裝,外套著一層白大褂,深藍色的褲子越過光與暗的交界線,兀自出在陽光下,像是淺海的藍藻。
他少見伸了伸懶腰,翹起半邊小板凳,像是也要從繁忙的研究里小憩片刻,抬起的白外套的手肘處磨得反成鱗鱗金光,照得我頭暈目眩。我們兩人光坐著,不知從誰先開始閑聊一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開始溝通。
故而不得不聊到一個幾乎所有小孩子都會被問到的問題。
我的愛好。
我還沒認真想過——倘若在學校浮夸地話語排除在外的話。
難得的,我認真想了想。
首先,希冀不與我哥所擅長的重合——這個要求打從一開始就足夠排除掉許多選項。
其次,是我會投入一點真情實感的。
想得我有些出神,汗從腦簾一股腦兒地流淌進我的眼睛里,咸得我猛地眨了眨眼睛。
我絞盡腦汁想啊想啊,最終繳械投降,說自己在找一個足夠喜愛的事情,然后飛蛾撲火般在追隨此物期間死掉。
說完,我突覺自己有點違反人設,正準備打個馬虎眼過去,一直默默傾聽的我哥卻冒出一句:
“冒險么?”
那一剎那,老頭的播音機里穿出的只言片語和隔壁病友在未突發惡疾時所念道的東西在我腦;厥。
也不是不能作為我的愛好。
于是我怔愣著沉默地點了點頭。
28.
人妒英才是無論什么時代,什么國家都會發生的事。
我哥也是。
我從一些小細節窺探到了這一信息,而且發現霸凌者還是同樣被世人視為天才的蠢貨。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為此苦惱,又或者別的什么。可我又不會袖手旁觀。
所以頭一回,我靠著雙腿走回那條開滿婆婆納的小道。
29.
事實上,毫不夸張地講我真是個耍把戲的好手。
30.
事實又證明,人們對于天才和庸人有著兩套的價值觀。
31.
陽光刺得眼睛又有些痛了,我扭過頭看那張與我別無二致的臉龐照片,內心到是涌起了一絲莫名的情緒。
回過頭,我看見我的母親站在她久久不曾踏進的門外,戚戚地呼喚了一聲,
“曜曜!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