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顏西樓照例早起，和小五早早開了普濟堂的大門。

    柳月夕偷偷打量顏西樓，見眼眶下有淡淡的青黑，神情略有困倦，臉色有些蒼白，但神態安然，嘴角略帶微笑，看似心情甚佳。她才略略放心。

    時令將近中秋，天氣漸漸干燥，顏西樓吩咐小五在煎煮清熱祛濕涼茶、清熱解毒涼茶、桑菊茶之外，還特地根據時令煎煮了清潤養肺的羅漢果魚腥草涼茶、羅漢果五花茶以及常見的五花茶等。

    如何煎煮涼茶，對柳月夕而言，已經是再熟悉不過的事情。

    由于秋燥的緣故，嶺南人的身體也跟著燥熱起來，很多人出現了咽干口渴、口鼻干燥的癥狀，故而藥材地道、療效顯著、價格低廉的普濟堂的涼茶就成了販夫走卒清熱祛燥的首選。

    柳月夕在廚房里忙活了好一個早上，才一身汗淋淋的從廚房里出來。

    隔著門簾，偷窺著外間笑容溫和言語輕緩的顏西樓在輕聲叮囑病患的飲食起居，不由得嘴角噙笑。

    小五端著一個小小的篩子進了天井，將篩子里的些許罌粟殼晾曬在日光底下。

    前幾天多下了幾場雨，普濟堂有些潮濕，怕腐了藥材，尤其是要求存放一定要干燥的罌粟殼 。

    這些日子以來，柳月夕一直研讀醫書，那小小的罌粟殼，她自然是記得功用的。

    罌粟殼對于治療久咳不愈久泄不停的效果特別好，但畢竟是毒物，用久了則容易上癮，造成新的疾患。

    或者，這味藥材，倒是和人內心對兒女私情的焦渴一樣，如她，但是，若是萬一用情不當，反倒容易自傷其身。

    罷了，今生早就已經初定，和那溫良溫雅的顏西樓三生簿上沒有緣分，若是多生了幻想，就是一樁禍事。

    這會，許澄杏搖晃著胖乎乎的身軀，在天井里撥弄著花草，稚嫩的“咯咯”笑聲讓柳月夕內心慢慢欣慰和舒坦。

    這輩子，經歷了驚濤海浪，最后，可堪安慰的莫過于這個真實身份不能暴露在世人眼皮底下的孩子而已。

    至于風花雪月，在現實安穩面前，早已經是不值一提的奢靡。

    柳月夕一邊搓洗著許澄杏的衣褲，一邊望著許澄杏。

    這小小的人兒，五官甚是俊秀，葉素馨曾笑著說他的樣貌一點也不像師傅的憨厚淳樸，倒是像極了母親的清雅秀麗。

    這一會，柳月夕在日光下仔仔細細得打量著許澄杏，卻心驚得發現，孩子那微微上挑的眉眼，那挺直得幾近孤傲的鼻梁，反倒是像極了某個人的囂張。

    那人，雖則不過幾面之緣，但那面容，猙獰的、俊雅的、冷酷的，她怎能忘記？

    那人……柳月夕心一陣心悸，在這溫熱的日光下，她竟然發覺全身發冷。

    那人，就在不遠處，仿佛在冷冷地笑著，睥睨著她，在靈魂深處蹂躪著她。

    素馨，怕是和那人時有接觸的，對那人，對那人的樣貌，怕也有幾分的 熟悉，她說那話的時候，是有意還是無心？

    現實安穩的日子，到底可以延續多久？

    在那深思恍惚的一瞬間，許澄杏無意扯下了晾衣桿上的衣裳，并將衣裳踩在腳底下，正笑得歡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