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素馨大喜，連連點頭。“我還得再研制出一些方子來，這生意啊，可就可以長久了。對了，師娘，將來啊，等普濟堂 的日子好過了，我們可以開開一家膳食館，專門賺官太太們的錢。女兒悅己者容嘛，這錢，他們花得起，也愿意花……”

    “女兒悅己者容”！亙古不變的道理。

    只是，取悅他人，素來是勞心勞力的活。

    而素馨，整日里忙著取悅官太太們，恐怕也累吧？

    “素馨，你累嗎？”柳月夕滿懷憐憫，一個“累”字脫口而出。

    俯仰由人，哪能不累？

    葉素馨一愣，目光落在跳躍的燈火上，那一剎，幽幽黑眸泛起淡淡的倦怠。

    “師娘，每日里對人點頭彎腰，笑臉相迎，誠惶誠恐，哪能不累？只是，師娘，我不忿，為什么官太太們整日里無所事事，卻可以享受佳肴綾羅綢緞珠玉寶石？而我整日忙碌，討好、諂媚、揣摩，才能從他們的口袋里摳出一丁點可憐的雞零狗碎？”

    柳月夕無語，望著葉素馨，心驚她瞬息變幻著嫉妒、羨仰卻又不忿的神色。

    “素馨，富貴如浮云，一家人和樂平安就好，何必在意別人的錦繡榮華？”

    葉素馨不以為然。

    柳月夕無法勸解，一個未經世事磨難的姑娘怎么可能領會她最渴望的一點在夜半也驚顫朝不保夕的安寧？

    在素馨的心理，怕是恨不得將別人頭上的珠釵拔下來插在自己的頭上。

    葉素馨打了一個呵欠，懶得和柳月夕討論累與不累的問題，她渴望的向來都不是那一潭死水般的所謂寧靜。

    夜靜，宛若無人呼吸。

    素馨回房休息了，小小的許澄杏在夢鄉里微笑。

    這夜里，怕也只有她無心睡眠。

    柳月夕環顧四壁，昏黃的燈光將她的身影印在粗糙的壁上，老氣的發髻面目猙獰。

    曾幾何時，她粉嫩如枝頭的花蕊，突然遭遇了一場狂虐的風暴，在枝頭墜落的那一刻，有人伸手，接住了那唯一的一點嬌艷。之后，她絕望地落入世上最骯臟的污穢里，為了 生存，被捧成世上男人最癡迷最妖嬈的罌粟花。

    僅僅數年的時間，她在生死二重天里撲騰顛簸，精疲力竭。生命里最后的一點憧憬，就在顏西樓歸來的第一時間里粉碎破滅，今日，她甚至心甘情愿地為他的婚事費盡心力。

    白日里，黑紗成了她的面容，沉寂是她唯一的言語。

    那人，近在咫尺，卻無異天涯。

    這夜里，她常常無意讓自己入眠，雖然，她已經困倦得無法喘息。因為，只有在這樣的夜里，她才能放縱自己讓內心最隱諱的焦渴釋放，在夜色中游弋。

    柳月夕突然伸手，狠狠地拔出那支銹跡斑斑的銅簪，拆散發髻。

    一瞬間，身后墻上，一頭秀發隨著光線拋散。

    那濃密，仿佛在述說年輕時的傾城秀色不曾遠去。

    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

    那人，在那日，親口對他人說，他即將成婚，至此，內心唯一的一點星光最終湮沒。

    天井里有一棵榕樹，婆娑的樹葉在秋風里颯颯作響。

    那是她的心嗎？樹欲靜而風不止？

    吹滅燈火，她無法在這孤燈明滅下顧影自憐。

    唯有在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放飛殘余的一點心思，隨夜色起舞。

    站在窗前，視線穿過天井，停留在一方簾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