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織圍巾織上了癮。

    在網(wǎng)上訂了一堆各種各樣顏色的毛線，毛線一到貨就拿起毛線針開始織圍巾，織完一行織下一行，織完一條還欲罷不能，寫作業(yè)寫著寫著筆就變成了毛線針。

    “干什么都要有個度啊，快要期末考試了還織什么圍巾，耽誤學(xué)習(xí)！”媽媽給我的印象果然是一成不變的嘮叨。每當(dāng)這時候我就裝模作樣地拿起筆寫字，等她一出去毛線針又代替了筆，如此反復(fù)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

    “怎么又開始了！到底織給誰啊，連作業(yè)都不寫了……”聽見媽媽這么問，我腦中立刻出現(xiàn)了Z，生怕被媽媽窺見我的小秘密，便惱羞成怒：“哎呦織一下圍巾放松都不行，急著元旦前趕著給別人呢，你別在這一直念念念吵死啦！”

    幾天痛苦的明爭暗斗，四條圍巾終于織好了——

    為什么是四條？

    說來也好笑，我只想送Z一人，卻織了四條。為什么？——因為我的小組除了我有四個人——另外三條都是為了掩飾而附加的。

    這樣的感覺就像為了一個“買三送一”的贈品去花費大價錢買下三個正品一樣可笑。不知道誰曾經(jīng)說過“永遠(yuǎn)不要為了贈品去買正品。”

    結(jié)果我還是買了，簡直心累。

    我從小就是很在意別人看法的人，神經(jīng)敏感到一看見別人咬耳朵就以為他們在議論我（其實他們在說和我毫不相干的事），這也常使我很苦惱。如果我單獨送圍巾給Z，那不是要傳緋聞弄到滿城皆知？

    啊，不過我在怕什么呢，怕和自己喜歡的人傳緋聞？顯然牽強是吧——怕這件事傳到L的耳朵里去，才對。

    我真矛盾。

    自私又可笑。

    元旦次日的早上，我抱著裝了一堆圍巾的大袋子進(jìn)了班級，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袋子放在桌子底下。第一節(jié)課下課我就拿了出來：

    “這是你噠，顏色很棒很可愛吧？”“哇！鳴子我好愛你！”

    “吶，你的，元旦禮物。”“呃，謝謝。”

    “R，這是你的，接住哇！”“誒誒誒，好吧謝謝！”

    我最后才慢吞吞地拿出Z的那條黑色圍巾。黑色的，和L的一樣。我又是有意的么？為兩個喜歡的人……織一模一樣的圍巾。

    “Z，元旦快樂！”

    Z剛才在發(fā)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未知的某處，瞳孔沒有焦距，像是大霧。看見前面出現(xiàn)了一坨黑色的東西以后他眼睛里的大霧逐漸消散，瞳孔重新對焦：“誒？”他沒有看向我，而是一直一直看著圍巾，像是不明白。

    他很少正眼看我的。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別的什么。

    “元旦禮物啦。”

    “哦……你不知道我從不戴圍巾嗎。”他的表情我說不上來是什么。如果沒看錯啊……是無奈？戲謔？

    “不知道誒……”“好吧，還是謝謝了。”“嗯。”

    即使這樣，我還是有一種被澆了一頭冷水的感覺。

    這一天放學(xué)，我看見我送給Z的圍巾掉在地上，然而Z的座位上空蕩蕩的，沒有熟悉的黑色皮質(zhì)書包——他已經(jīng)走掉了。我靜靜地走過去，將它撿起，疊好放在他的桌上。落日余暉斜斜照進(jìn)教室，傷心的瞳仁前漂浮著安靜的塵埃。

    ——世界上為什么會有一廂情愿這樣愚蠢、白癡、惡心、犯賤、矯情……討人厭的東西呢。R今天要上課提前走了，只身一人的我走出學(xué)校，望著布滿火燒云的天空，我尋找著世界上一切最惡毒的字眼咒罵著……自己。

    斜陽將我孤單的身影拉得長長的。一個人。

    好冷。

    冷到心窩里去了。

    如果夏日殘留在冬季的香氣和熱度可以喚起那年夏天的回憶，或許還不會這么冷。

    回到家，寫作業(yè)前照例拿起手機劃兩下。啊，又是Z的頭像閃爍了，他還有什么要說的嗎。不喜歡圍巾就不喜歡，嫌棄我的禮物便是嫌棄了。他還有什么要說的呢。

    “不好意思，我把你的圍巾不小心忘拿了，放在桌子上。幫我拿一下。”

    看了看時間，是放學(xué)后十幾分鐘。

    “啊……我已經(jīng)到家了。我看到它掉在地上，不過我?guī)湍惴呕厝チ恕！蔽掖蛑�字時還有些生氣的，其實心底已經(jīng)不知不覺原諒他了吧？畢竟，他還是在意的啊。還沒有徹底忘掉。

    “怎么會掉地上？”

    “我也不知道，可能掃地的碰掉了吧。”我向他解釋我的猜測，實際上是在自我安慰吧。

    “好吧，謝啦。”

    我還以為這段對話在這里終止——

    “元旦快樂。”他說。

    啊，可惡的、可愛的Z，總是這樣。我始終不能知道他到底想些什么——我從未如此渴望擁有讀心術(shù)。

    “嗯，你也是。”

    2014年的元旦，北方飄著大雪。南方一個少女的心，死灰復(fù)燃。

    新的一年啊。

    “繼續(xù)加油吧。”我對自己說，開始與作業(yè)戰(zhàn)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