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結識了這么多年,水玉山如今對方奇的話越來越存疑。即便是言之鑿鑿信誓旦旦的說辭,在他看來亦如浸泡透水的毛巾,勿須用力擰握,掂掂就能流出水來。“你沒到氣象局工作,實在太可惜了。去那干,指定你是個專家!彼恢挂淮螌Ψ狡孢@么說,特別是當兩人閑逗時。氣象局的工作是與云和霧打交道的,含水量多。所以,當接到方奇的來電,說其畫廊被盜時,水玉山不以為然,還逗他說:“偷就偷唄。反正你店里,除了不值錢的物件和你是真的,其它的全是贗品,當垃圾賣也不值錢。要我說,你還得感謝人家小偷替你打掃衛(wèi)生呢。”手機里傳來方奇焦急地聲音:“騙你是王八蛋,真讓人家給偷啦。”水玉山聽出此非虛言,這才認真起來。忙掛了電話,出門打的奔“大千畫廊”而去。
在市“文化一條街”路口下了車,水玉山步行往里走。方奇開的“大千畫廊”在街中央,離老遠,水玉山就看見畫廊前圍站著一簇人,其中還有倆穿公安制服的。方奇看見了水玉山,撇開眾人迎了過來。兩人一照面,水玉山急問:“發(fā)現時啥時間?”方奇吊喪著臉,沉重地說:“今兒早上,就剛才不久。”水玉山追問:“你沒在店里?”方奇苦憷著臉說:“昨天不是下雨嗎,一天沒生意。我就出去放松了一下!彼裆绞种阜狡孢B點幾點,氣說:“賭、賭、賭。該,活該!狈狡姘涯樑は蛞贿吶,小聲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我,不就這個嗜好嗎。”水玉山歪著頭追問說:“你還好意思說,那小裁縫呢?”小裁縫是個離異的單身女人,方奇曾公開炫耀過兩人的情史和過程。水玉山接著又氣憤地說:“你瞅你,現在**成啥樣子啦!自個拿鏡子照照,瞧瞧吃喝嫖賭還缺哪樣!狈狡鎿狭藫项^,紅著臉說:“我懂、我懂,哥錯了行不。你再屌斥,也是亡羊補牢于事無補了。你哥都這樣啦,還說其他的有用嗎。”
方奇這么一說,水玉山也就不好再說什么。對于一個心理上早已度過了羞恥關,且行為上不要臉的如同猿人的同類而言,水玉山知道方奇紅臉的不易,這是能改過的基礎。于是,他改用柔和的語氣,關切問說:“損失的嚴重嗎?有貴重的東西嗎?”方奇沮喪地說:“還沒有詳細查點。別的都好說,就是宋亞子老師的那幅西湖韻象作品不見了心痛。”水玉山聞聽,心一震,眼直勾勾盯著他,忙問:“啥!你手頭有宋老師的西湖韻象?這些年咋沒聽你說起過它呢!狈狡姘琢怂谎壅f:“低調還怕賊惦記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行的規(guī)矩。有顯擺的嗎!干俺這行的,傻逼才去張狂招搖哩!彼裆嚼^續(xù)追問:“哪你咋會有宋老師的這幅畫呢?”方奇聞此言,脖子一梗,指著店牌理直氣壯說:“我咋就不能有你老岳的畫啦!你別忘啦,我是干啥的。”水玉山是宋亞子的女婿,老婆叫宋浣。水玉山一臉茫然說道:“怎么會呢,你給我說說,你咋得到它的!狈狡婷统榱丝跓熀笳f:“實話告訴你,是你老岳送我的。”水玉山聽了,頭不由朝前探了探,用疑惑的目光看著方奇說:“送的?啥時候!”方奇平靜說:“就你去法國進修學習那年。”水玉山想想,點了點頭,隨之卻瞪著圓眼說:“不對吧,那年宋老師生了場大病,沒動筆。 狈狡嬲f:“動沒動筆我不清楚。反正是宋老師病愈后,把我叫家里給的。當時擺我面前一大堆,字和畫都有,盡我挑,不過說好只能選一幅!彼裆接贮c了點頭說:“我說呢,這入情理了。老爺子生病期間,我不在家,當時多虧您們不分晝夜里照看。他送給你字畫,是為感激你哩。”方奇不滿說:“看你說的多外氣,啥感激不感激的。宋亞子老師對我恩重如山,視我如同你和宋浣。他得病了,你又不在,我盡些微不足道的綿薄之力,那是應該的。”水玉山說:“老爺子在世時,啥都看里輕,獨對收藏的字畫看里重。我見他收藏的東西,也就那么幾次,一般他輕易不示人的。他給你的待遇不低。】杉热蛔屇汶S意挑揀,我知道大師們的作品他也有呀,哪你咋不拿?為什么單單取了他畫的西湖韻象呢?你恁精明個人,當時頭是不是讓驢給踢啦。”方奇用眼斜看了水玉山一眼,撇了撇嘴,淡淡地說:“自古貪心不足蛇吞象,君子不奪人所好。你我都知道宋老師一生視藝術為生命,何況他還對我這么好。如取他的心愛之物,那還是人干的事嗎!彼裆铰犃,深情地看了方奇一眼,走上前摟著方奇的肩,用力拍了拍幾下,贊許說:“這才是個爺們!
“大千畫廊”的鋁合金卷閘門,被盜賊從一側撬了個洞,剛好能鉆進去個人。轄區(qū)派出所民警小木,在來回鉆了兩次后說:“這是個生手干的!狈狡婢秃闷娴貑枺骸澳阏@么肯定?”小木指著洞口說:“要是老手作案,洞撬的不會這么大。只要能把手伸進去,擰下鎖頭就可以把門打開了。再說這撬門的位置也不對,絕對是個新手!毙∧居謫柗狡嬖谕欣锟捎谐鸺,方奇堅定地搖了搖頭說:“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相宜人還相宜不過來,俺哪有那閑心造蛋。”水玉山也幫腔道:“方老板是個守法的人,店里墻上還掛著五好商店的匾牌哩!毙∧居謫柫朔狡嫘┈嵥槭拢缱罱膳c人發(fā)生過口嘴,坐出租車可少付人家錢沒有,酒后可罵街滋事嗎等等,問得方奇一頭霧水,心升怨氣想,就差問我去沒去搶銀行了。盡管如此,也憋著性子,一一如實作答。拍了照,小木他們又走訪了左右相鄰的商鋪,隨后就走了。臨走撂話,讓方奇24小時開通手機,以便即時聯系。
小木他們一走,圍觀的眾人也散去了。兩人進到店里,方奇黑著臉把鑰匙朝桌子上一扔,一屁股坐在高靠背的皮椅上,大聲嚷嚷說:“我算知道周總理是咋死的啦。氣死我了!彼裆經]嘰吭接腔,拿眼只顧朝四周瞅,一圈看完,他眨巴眨巴眼說:“你這也沒少啥呀,這些字畫,不是都還原封沒動掛著里嗎!狈狡嬗檬种竿镞B連指戳,有氣無力地說:“你再到里面工作室去瞧瞧看!
方奇開的“大千畫廊”店,是由兩間門面組成的。門臉窄但縱向深,他在畫店中間做了個隔斷,不似別的店鋪,都擺架上柜臺。前半部分,他用來接待客人談業(yè)務,除了沙發(fā)、辦公桌、茶幾外,還擺了幾個花架和玉石盆景,周圍四壁掛的全是字畫。雖然方奇不會提筆弄墨,但他在里屋卻置辦了一個大大的畫案,靠墻豎有一溜文件柜,書籍、古玩、文房四寶的把柜子塞得滿滿堂堂。最里面還放張單人床,床頭有個小木柜。可別小看這個小床,能躺它上面睡覺的人不多,換句話說,一般人進不了里面這間屋。而除了方奇自己外,誰也打不開床頭旁那個不起眼的小木柜。水玉山睡過這里的床,他知道小木柜的重要性?扇缃,小木柜四門大敞著,畫案和文件柜亦一片狼藉。
“早叫你安個監(jiān)控,你當耳旁風,不該花的錢都花了,放著正經事不辦。要聽話安啦,盜賊這不原形畢露了嗎,還用報警找警察。也好,財去人安樂,消災免禍了!睆睦镂莩鰜恚裆竭吢裨,邊寬慰他說!耙滥虼,我一夜不睡覺了,F在再說管屌經!狈狡驵洁熘卣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