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水玉山與方奇有八個月沒聯系上了。手機、電話、扣扣、微信,方奇把該動用的所有電訊手段全用上啦,結果都石沉大海。方奇幾次想去學校或住宅找他,但看了掛在店內宋亞子先生書寫的“有緣方鑄妙道”橫幅,最終還是克制住了沒去找他。
庚寅年的隆冬,離除夕還有幾日。在一個漫天飄雪滴水成冰的夜晚,伴著零星地炮仗聲,喝了喜酒后,頭腦處于亢奮狀態的方奇,跌跌撞撞摸到了水玉山的家門口。水玉山開門見是他,如視外星人般不知所措,手里拿畫筆半天才開口說:“你等著,我泡茶去。”邊說邊上前扶著方奇進屋。方奇在沙發上坐下后,眼淚開始嘩嘩地流。水玉山就站在一邊,默默地看著他,看了一會,走進畫室里,泡杯茶端放在他面前,方奇端起來就喝,結果燙得直吐舌頭,嚷怪說:“你這是想害死我呀。”水玉山這才沖他說:“害死你,你還來。”方奇大聲吼說:“我來,是看你畫畫哩。”說完,兩眼放光往畫室掃瞄。見他扶著沙發想站起來,水玉山忙上前攙扶起他。
到了畫室門口,方奇扶著門框大驚失色,驚呼說:“水玉山,你小子果真是個小偷呀!這不就是我失竊的那幅西湖韻象嗎?人贓俱在,我看,這你還有啥話說!哎,不對呀,咋畫案上還有一幅一模一樣的呢?”水玉山指著畫,對他說:“你先瞅清了再嚷嚷。”方奇搖搖晃晃走到書案前,把身俯下,臉都快貼紙上了,起身站直后,指著畫問說:“這是你畫的?”水玉山注視著他,緩緩地反問道:“你說呢?”方奇又彎腰仔細觀看,審視許久后,喘著粗氣說:“這幅畫,比我丟的那幅好,牛眼里還真有人哩。絕對的真品,珍品。”說完,連拍幾下自己的腦袋后,又指著水玉山疑惑地說:“不對啊,難道我手里的那幅和張三味店里掛的都是假的?”水玉山接道說:“老方,你別猜想啦。恁倆的畫,也都是真的。”方奇直眨巴眼,半天才說:“這么說,宋老師后期的作品都是假的啦,都是你代的筆?哎喲喲,我的天呀!”方奇看到水玉山,這時沉穩地點了點頭。方奇指著水玉山埋怨說:“既然張三味店里的畫是真品,那你為什么還跟他說是贗品呢?”水玉山聽后,平靜地微微一笑說:“方哥,在我的眼里,所有過去不滿意的作品,對我來說都是贗品。”方奇聞聽后,朝他連連豎起大拇指說:“水玉山,這回我算知道您了。宋老師沒有白收您這個學生當女婿,佩服,佩服。就憑您對藝術追求的境界和對宋老師的愛護這兩點,我現在給您磕個頭。”說完,彎腰屈膝就要下跪。水玉山見狀,忙上前一把拉住他不讓,方奇卻就勢把他拉過抱著,兩人緊緊地相擁在了一起。
次日清晨,方奇醒來時,見水玉山仍在伏案揮毫。他揉了揉眼,小聲地問水玉山說:“宋浣和馬飛結婚了。你知道嗎?我昨天就是喝他們的喜酒。”水玉山頭也沒抬,回答說:“我知道。你趕快起來,看看我畫的這幅西湖韻象咋樣!要真行,你帶走幫我送給張三味吧。”方奇窩在床上,抓起被子裹身上賴說:“那你也得再給我畫一幅,我好掛在新開張的書店哩。畫名我都給你想好啦,就叫西湖夢。不過這幅畫千萬千,不能再落宋亞子老師的名字啦。”水玉山把畫筆朝畫案上一丟,對著方奇瞪眼說:“***做夢,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