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欽北,我們來了
長途客車,是那種三排的臥鋪,車廂里空氣很渾濁,散發(fā)著腳丫巴子的酸臭味,仿佛腌壞的咸菜壇剛揭開蓋子,熏得我昏昏沉沉的。早上四點多鐘,客車到達欽北汽車站,車站不大,臨街的一面是平房,街上的路燈光映照在院子里,把人影拉的很長。欽北冬天的夜晚依然寒冷,風有些潮、有些粘。川奇叫了輛電動三輪,五元錢,不貴!街道兩邊的路燈光,不時從三輪車的縫隙里擠進來,撒在我臉上,大舅在過煙癮,煙頭的光亮隨著大舅的吸啜忽明忽暗,漂浮的煙氣不時地變換著顏色。
表弟坐上三輪打了個電話:“哥,我們一會就到。”不大會兒,三輪車就停了下來,下車后,表弟扛著裝有年貨的化肥袋前面走,我拎著自己的小包跟著,大舅落在后面繼續(xù)吸他的煙,表弟不忘提醒:“老張,快些!注意腳底下,有水!”我們繞到門面房的后面,夜色里,聽到開鐵門的“吱扭”聲,川奇叫了一聲,“哥,我們回來了!”人影跟著鐵門轉(zhuǎn),給我們讓出了路,樓梯間有燈,昏昏暗暗的。“大叔,一路上累不累?”開門的人和大舅打著招呼,大舅應(yīng)了聲:“還好,不太累,”和鐵門關(guān)上的“吱扭聲”摻在一起,聲音有些疲倦,必然是快60歲的人了。
一扇敞開的門透出燈光,迎接我們。這是一間客廳,進到屋里,表弟熟練地把化肥袋放在墻邊,接過我的小包放在飯桌上。我打量了一下客廳,擺設(shè)簡單:一個煤氣灶、幾個小矮凳,折疊飯桌上有個塑料饃罩頭,還有一個剛剛放上去的我的小包,桌子下面塑料袋里有幾樣小青菜,一個塑料盆里幾尾鯽魚游動著,嘴一張一翕,不時擺動幾下尾鰭,濺起幾朵水花,給房間帶來些許的生氣。
我心里想,這么簡陋的地方,會是快餐連鎖店老板的住處嗎?
我的身后傳來一聲“哥”,我扭過頭,很是驚訝,“你也在這里?老表,剛才開門的人是你呀!”給我們開門,川奇喊哥的人,我認識,是大舅遠門的一個堂侄——張剛,比我小個一兩歲。他沒有回答我的話,只是“嘿嘿”地笑了下。我心里開始犯嘀咕:川奇不離嘴地說,一起合伙開快餐店的人是張剛?川奇沒有和我說是誰,我也沒有細問過。
隨便聊了幾句話,張剛說:“你們一路困乏,天還沒有亮,再睡一會吧。”就回了他的房間。川奇說:“哥,這里的衛(wèi)生間在外面樓梯口,我?guī)闳グ桑俊?南方房子設(shè)計的特別,廚房、衛(wèi)生間和住房不在一起,在樓梯邊,獨立的。我和川奇出去洗了把臉,回到房間里。
靠左的那間房門關(guān)上了,張剛住在那;右面的這間房床頭靠墻并排擺著三張床,被子疊放得齊齊整整,放在靠墻的那頭;一張破舊書桌靠在窗戶邊的墻上,還有我們北方常坐的兩條長板凳。川奇指著靠門的床說:“哥,你睡這床吧,新被子,暄和。
兩夜一天的旅途,確實累了。我這床上的被子像是新置辦的,我看了一下,大舅的被子也很新,沒有用幾次,表弟說,大舅臨時來幫忙,看大舅輕車熟路的,似乎早就來過這里;表弟的那床被子稍微舊些。我只簡單地脫掉外套,倒在床上很快就睡過去了。
我是被表弟叫醒的,表弟把飯做好了,有幾個菜。表弟學(xué)過一段時間的廚師,做飯的廚藝不錯。張剛一直在他房間打電話,聲音忽高忽低,聽不太清楚,很久才從房間里走出來吃飯。
飯后我到張剛房間站了一會,他屋里也沒有什么東西。一張床,一套被子,靠窗戶邊一張桌子,桌子上的茶盤里放著幾個玻璃杯子,一個電熱水壺,邊上幾個塑料凳子。
不知怎么了,我的心泛起一絲酸楚,出外一時難,掙錢真的不容易!川奇收拾好碗筷后,和大舅一起進來了,閑聊了幾句,我和張剛彼此問些家庭的近況,說些吉利祝福的話。我站在桌子邊,透過窗戶向外張望,窗戶外就是一棵棕櫚樹,街道上灑滿陽光,行人不多。街對面是一家農(nóng)村信用合作社,斜過不遠處能看到欽北市工商局的招牌。在我的意識里這應(yīng)該是東西大街,我所在的這棟房子在街道的南面。看樹影子,又有些不像,我迷向了。
待了一會,表弟川奇說:“哥,咱出去走走吧!”表弟征詢我的意見,沒有說去他的店里。我想當然地認為要到他快餐店里轉(zhuǎn)轉(zhuǎn),都年關(guān)了,生意不歇業(yè),一定不錯。順便也可以看看欽北的城市風光和節(jié)日習(xí)俗。在老家時,一個接一個的請示電話,來到欽北倒不急著去店里了,或許我睡著的那段時間他把工作都安排妥當了。大舅說:“我收拾房子,就不去了,順便把鯽魚殺了,中午煨鯽魚湯,再炒幾個菜。”臨出門,大舅叮囑川奇買瓶酒回來。我在樓下的小賣鋪里用公用電話給家里打了個電話,妻的手機會顯示電話號碼的,知道我到了欽北。張剛和川奇兩個表弟站在我身后,我只簡短地和妻說:“今早上到的欽北,現(xiàn)和咱兄弟一起去他店里看看。”我拿出一張一元的紙幣遞過去,老板搖搖頭不接,川奇趕忙掏出一元的硬幣遞過去,順口說:“這邊店鋪不認一元的紙幣,花不出去。”
張剛在路邊攔了個三輪摩的,我們仨坐上去,張剛說了個地名,車子拐了幾個彎,幾分鐘后停在一個小區(qū)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