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史靜老師冷美人(三)
作者:
笨笨的姥爺 更新:2020-04-18 21:55 字數:2286
史靜的發言一鳴驚人,有理有節,或鋒芒畢露,或暗藏機鋒。
她說的那些事情,大家有所耳聞,換一個人早就暴跳如雷了,可她倒好,不但忍了好長時間,還不動聲色,面帶微笑,由近及遠,由表及里。放得下,拎得起,侃侃而談。女人、男人、領導,該刮的都刮到了,可又沒有指名道姓,并不得罪任何人。誰人不滿,誰人心里有鬼。心里有鬼的人,還就不敢表示絲毫的不滿。有平時同情、認可史靜老師的同事悄悄嘆曰,真乃大快人心啊!史老師不簡單,看來她的為人與她的課堂教學一樣,非一般人可以為之。
紅旗校園里街談巷議的市儈現象從此明顯減少,如果再碰上像史老師這樣的對手不留情面,那在紅旗可就不得混了。而史靜老師也獲得“冷美人”稱號。
“美人”是無疑的,一個“冷”字,卻有兩種詮釋。一冷,是由她那次發言而來的,她說得那許多令自己不快的事,卻不發火,不流淚(流淚應該是女人天性);二冷,是風華正茂的年齡,不談戀愛。她不冷,天下就沒有冷的人了。
不是史靜不想談戀愛,而實在是她至今還沒有遇到心中的白馬王子。本校就有幾位條件相當的男教師想與她建立男女朋友關系,可她把人家統統拒之千里之外。并不需要她明確表態,人家只要看出她的臉上分明寫著一個“冷”字,就自覺地望而卻步,不好意思開口了。
史靜在心里曾經給幾位男同胞作了梳理,或是“村夫”“市儈”習氣,或是家庭負擔重,或是學歷不高,或是長相不敢恭維,或是個性不投,或是口碑不佳,總之沒有一個滿意的。等她跨入三十歲的門檻時,本校已經沒有在年齡上可以與之匹配的男性同事了。
每天,史靜從家到學校,從學校回家,兩點一線,沒有發生一點艷遇什么的可能。因為路途不遠,她喜歡步行,早出晚歸。但她偶爾也發現倉巷的人喜歡盯著她看。老鄰居了,那表情自然是友好的。第二次、第三次再發現,就覺得人家的眼神總有點兒異樣。再有兩次,在友好目光的注視下,她倒是覺得自己成了稀有動物了。
因為自己是稀有動物,所以人家看我的目光是異樣的眼神。她分不清因果關系,不去管它。那就改步行為騎車吧。騎車在倉巷里幾乎是一閃而過,那異樣的眼光,眼不看,心不煩。正好后來在她日程表上又增加一件大事——參加專科函授進修,時間正緊張著呢。她也就無暇顧及別人的眼光了。
自從恢復高考以后,不,準確地說,從知道恢復高考的時間表開始,從小學到高中的學校教育,就從放任自流的散養型,一夜之間轉變為揠苗助長的圈養型。排除政治因素外,誰優誰劣,那是專家研究的高尖端問題。紅旗作為重點初中,到這時候,這才恢復了其具有“重點”的真正含義。
史靜和全校四十歲以下的青年教師都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進修學歷,否則將被“清理門戶”。教師的學歷是硬杠子,是入門資格,也是一所學校師資水平的重要標志之一。
史靜同學函授兩年半,取得專科文憑,在紅旗已經獲得了合格的任職資格,但今后要再發展,還應取得本科文憑,她沒有忘記當年沒有被分配到江中的恥辱。她可以繼續申報本科函授,一蹴而就。可她另辟蹊徑,執意由函授改為自考。為什么?因為函授太容易啦。
有的時候,她感到蠻好玩的。都是成熟的在職人員了,或身居一官半職,或孩子已經上學讀書,為了多考幾分,顯得在同學中間很有面子,可以沒有廉恥地向老師示好,不擇手段地獲取考試信息,然后死記硬背。
同學中的有些頭面人物,居然也真的比別人聰明,學習態度比別人認真,能夠深刻領會老師教學的真諦,考試成績總是遙遙領先。在職場上,他們是當官的;在考場上,他們的考試成績也是遙遙領先的。是的,一定成正比。
史靜感到好玩,但又不是可以隨便說說的表面現象,可以拿來調侃,可以相互開開玩笑。雖然她感到惡心,她真的不屑一顧,所以她鐵定了心思,不再與他們為伍。
好多同事對她的選擇不理解,只要你考取了(憑你不會考不取的),沒有拿不到文憑的(一般來說)。好好的百分百通過率,穩穩當當地拿本科文憑。你不要,非得搞個什么自考?別出心裁。自考本科通過率只有10%左右。你不知道啊?有人提醒她。
史靜當然知道兩者的百分比。憑她的心性,她既然選擇了自考,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只有沖進百分之十的人才能享受拿文憑的真正喜悅。當然她沒有說,只是對好心的同事笑笑。不是嗎?你解釋什么呢?就是你行,別人不行?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吧。
史靜不敢否認函授,她也沒有資格否認函授,但從內心來說,她不愿茍同,與別人無關。她已經親身感受到那里面有幾多貓膩。
貓膩有多少,不好說。從上到下,從政府到個人,從教育行政部門到具體辦學單位,人人有責,個個沾光。所謂機會均等,利益均沾。
很快,在同等學歷的誘惑下,一大批,一大批的在職人員通過函授,或者通過成人高校(脫產、半脫產)拿到了文憑。至于后來還有相當多的干部在職取得碩士、博士學歷學位的,怎一個“混”字了得。
有些同學相見甚歡,頗為自豪得意。看看,我們耽擱了十年,這幾年不全補上了。還是改革開放政策好哇,要什么文憑有什么文憑!有人見了面還特別歡喜比較一下學歷文憑的層次,碩士的比本科,本科的比大專。其實比來比去,他們都是“克萊登大學”分校畢業的,與方鴻漸是校友吶。“嗤!”史靜往往一個鼻息了之。
那時文建國還沒有發明出“迪·音帕沃”一說,否則的話,她早該與文建國同學舉杯同慶了。不過她也很自豪,后來文建國說了“權力文憑”的意思,是由她歸納為“迪·音帕沃”的。
文建國說,版權歸你。史靜調侃說:“我可不敢貪天功為己功。您不要客氣。您是內核,我只是包裝。”
“迪·音帕沃”之風,從上個世紀最后二十年開始,越演越烈,一直演繹到本世紀的第一個十年,一直到沒有文憑的領導干部越來越少止,才基本結束了批量生產。
至于個別“迪·音帕沃”文憑的生產,肯定還是會有的。時代在進步,但總有沉渣泛起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