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亞男攜夫回江州(三)
作者:
笨笨的姥爺 更新:2020-04-29 22:25 字數:2334
李一鳴找到了一所小學傳達室的工作,雖然工資不多,但畢竟是在學校工作;雖然是傳達室打雜,但接觸的人都是老師。他很滿意目前的處境,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本本分分。
他平時的工作主要是接聽電話,分發報紙和信件,有空再把學校大門里里外外打掃得干干凈凈,閑下來讀讀當天的報紙(還從未享受過讀當天報紙的待遇),如果不是工資偏低(比在鄉下拿工分強多了)的話,那是相當不錯的職業。
那次校長要在校門口黑板上出通知,有電話找校長,校長臨時丟下紙質通知。等校長回來時,她發現黑板上通知已經寫好了,不但字跡端正漂亮,還改正了一個別字。
校長問:“誰寫的?”
李一鳴擔心寫得不好,不好意思地問,有哪兒寫錯了?是我寫的。對不起了。
“你寫的?嗯,那好吧,你傳達室不要干了。”
“怎么了?”李一鳴以為闖禍了,臉色發白,他突然就感到四肢冰涼。
“跟我去上課,五年級語文代課,工資我想辦法,總得增加一些。”校長是個女的,快人快語。說得李一鳴心里一陣熱乎,他很深沉地嘆出一口氣,大腦里一陣空白。
校長又問了一些他的情況,原來如此。等你戶口問題解決了,先搞個民辦老師,有機會再轉正。嗯,不過你的文憑太低,先報名參加函授,混,也要代我混個中師文憑。
好人啊,校長是大個好人啊!李一鳴激動不已。回家說了,尤亞男歡天喜地,天上掉餡餅了。當天晚上全家加餐,“犒勞犒勞你們的爸爸!”亞男興奮無比,兩個孩子回來一個說一次,四個人吃晚飯,再說一次。比第一次找到看門房的工作還要高興。
尤亞男在麗華紡織廠當擋車工。麗華紡織廠在浮玉山的水之南,正是她早先撿拾蘆柴的地方。沒有想到,故地重游,人事變遷,滄海桑田。蘆柴灘的大部已經建成一座現代化的大型紡織廠,她自己也由一個不諳世事的撿蘆柴的小女生成為國營企業的正式職工。她睡覺做夢時,經常有人家送蘆柴給她,她就推掉,不要,不要。然后就笑醒了。現在燒的是蜂窩煤,也可以叫煤球,真正的煤球也已經被淘汰了。
紡織廠每天有廠車接送,雖然經常遇到三班倒的問題,但和當年背著蘆柴走個來回,那又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她有了好心情,苦點累點就不算什么了。
車間里的勞動強度雖然沒有田間勞作的強度大,但它不像在田里干活可以有懈怠的時候,還有機器的轟鳴,整個人處于一種緊張麻木的下意識的被動狀態之中。正式獨擋一面的第一周,尤亞男忙得腰酸背痛,晚上睡覺,耳邊轟隆隆作響,做夢都是在車間里團團轉,轉得找不著北。
第二周她就習以為常了,比起那些二十歲上下的小姑娘,亞男的動作不比人家慢,加上工前準備充分,工后收拾及時,更關鍵的是她有精益求精的精神和吃苦耐勞的態度,她的工作很快得到工段長和車間主任的認可。
休息天在家,一鳴問,怎么你的嗓門比過去大多了?
亞男就笑,開心地笑,“我也沒有辦法呢,”她放低了嗓門說,“你說噢,我每天在紡織機上講話,嗓音不大是聽不到的。”
一鳴會意地笑笑,表示理解。回城半年,亞男一家安居樂業,過上了平平淡淡,卻也充滿幸福和睦的小市民生活。
第二年的下半年,郝為民和丁準備兩人也終于上調回城,分配到新建的江州鋼鐵廠工作。
當年的毛頭小伙子,變成了如今三十歲的光棍漢,找老婆是第一要務。他們自我調侃,干熬了十二年,快成精了。再找不到老婆,就成一坨爛泥,倒貼給人家,人家都嫌棄。那一代人大男大女,多得是。輪到自己頭上,不著急是不行的。
江州鋼鐵廠是江州新建的大型國營企業,產業工人,工資高,名聲大,按市里的發展規劃,要建成全省一流的鋼鐵企業,全市最大的國營企業。
建廠之初,除了從有關鋼鐵廠調來一批技術骨干、管理骨干外,新招進的新工人以下放知青為主體,他們在廣闊天地鍛煉過,能吃苦耐勞,也珍惜回城的機會。
能吃苦耐勞不假,現在愿意不愿意吃苦耐勞,則另當別論;至于珍惜機會,更是籌辦鋼鐵廠領導們的錯誤判斷,是一廂情愿。我是否珍惜,與你鋼鐵廠有鳥關,難道你鋼鐵廠可以把我退回農村去?我每天來上班,就是不做事,你敢不發我工資?
不是知青硬要頂著干,而是青春期荒廢了,現在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處理,也有太多太多的牢騷需要發泄。
鋼鐵廠就是知青大聚會的聚集地,郝為民和丁準備所在的班組清一色的男知青。建廠之初,工人以興建廠房為主要工作,進廠的前期他們就是土方隊,后期就是泥瓦匠小工。
土方工程量巨大,無技術可言。有工程師、技術員指導,知青們統統苦力的干活,等同于在農村河堤上挑土方,在河里罱河泥。
他們的身份則“農轉工”了。身價提高,脾氣也隨之見漲,絕對不像在農村時的“變相勞改”,低三下四地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現在誰教育誰?我就是偉大的產業工人,誰教育誰?
產業工人是先進生產力的代表者,最富于組織性、紀律性和革命性,最能代表工人階級的特性,是工人階級的主力和骨干。知青們一夜之間從受教育者變成了領導階級,每個月還有三十好幾木克木克的現鈔。有錢了,生活安穩了,三十上下的男性青年沒有成家,沒有對象,其內心的躁動很容易就表現出來了。
工間休息的時候,除了牢騷怪話,就是帶色的笑話、故事。大家彼此彼此,雖然真槍實戰過的極少,但吹牛的本領卻是一個比一個大,生怕別人小瞧了自己,說自己不行。
有時候唱歌,一人起了頭,必定是全班人馬跟著吼,吼一遍不夠,再吼第二遍。至于吼的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吼出聲來,吼過了,意氣風發,該干活的,就接著干活。
偶爾有女人經過,工友們會齊刷刷地行注目禮,只有等到沒有蹤影了,才禮畢。再對女人的長腿大胸議論一番,又拿昨天見到的和今天見到的相比較,只恨自己的班組怎么連個女人也沒有,更恨自己怎么就沒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女人呢?
下班以后,他們三五成群,喝酒、打牌、泡澡、溜彎,日子過得既瀟灑也乏味,常常直言不諱地感嘆,如果晚上睡覺的時候有個女人摟著,那才叫過癮呢。只慕鴛鴦不慕仙!得趕緊想想辦法,抓住青春的尾巴,堤內損失堤外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