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我和別人不一樣(二)
作者:
笨笨的姥爺 更新:2020-06-16 20:26 字數:2171
金芝萍的家就在蘭花家的隔壁二樓。說她是農民工子女,已經不準確了,因為她和她母親的戶口已經“農轉非”了。金芝萍的父母已經離異,父親一次性給了她母親一筆不菲的贍養費,足夠她們母女倆維持終身的小康生活水準。
金芝萍打開門的時候吃驚不小,因為自己手上拿著眉筆,見是李老師,趕緊將手背在了身后。李老師已經看出來了,笑笑,來了一句“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金芝萍吃不透這句話的真假,還是緊張地攥住手放在背后。
李老師伸出手,故作輕松地說:“來,讓李老師也臭美一下。”金芝萍情緒上來了,歡天喜地,要代李老師描眉。
“金芝萍啊,”李老師一坐下來則又改變了腔調,金芝萍剛剛抬起的手臂就顫抖了。“老師一般情況下都不描眉,你還是初一的學生,最好也不描眉,無論什么時間什么地方。”金芝萍剛剛好轉的心情,像一串美麗的珍珠,被李老師兩句話攪得七零八落。
金芝萍哪還有什么心思描眉,索性扔下眉筆,眼淚也跟著下來了。
李老師知道言重了,但今天抓住這個“茬子”,不說兩句是不行的。金芝萍向來是癩蛤蟆跳戥盤——不知自己有多少斤兩。她因為家庭經濟條件好,整天就把心思放在化妝打扮上。
聽同學說,金芝萍每天放學出了校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對著小鏡子,涂上口紅,是那種鮮紅鮮紅的顏色。更麻煩的是她在同學當中常常搬弄是非,自以為聰明,今天和這個好,明天和那個好。更可惡的是,她把老師——男教師女教師都評價了個遍,特別是對年輕男教師的評價,往往刻薄得令人咋舌。
李老師見她哭了,心想干脆就讓她哭個痛快,還故意語氣嚴肅地把她所有的不是一一道來,讓她越發哭得厲害。
李老師對她的哭泣不管不顧,自個兒在客廳里四下里轉悠,她今天是故意和金芝萍過不去的,一定得讓她先哭個夠,然后再好言相勸,她相信先打后揉的辦法。后來她也想到過,是不是跟自己當時的心境有關?睡不著覺怪床歪,借故發泄發泄。
房子兩室半一廳,朝南有兩個房間,朝北還有一個書房。這么大的房子,我這一輩子也忙乎不到呢。李老師不無忌妒地想著。有人開門進來,她也不知道。
開門進來的是金芝萍的母親,今天她麻將摸得不順,輸了一周的伙食費,心里別扭。剛才站在門外就聽到女兒的哭聲,更是火上加油。
她見到是李老師,就責問,老師家訪為什么把人家孩子搞哭了?搞哭了還不聞不問的?什么倒頭老師?這是我家,還是你家?你來干什么,誰請你來的?
她一陣劈哩啪拉,潑婦似的,連珠炮似的,一口氣五個問號,把李老師整得臉上白一塊紅一塊。
這種架勢,李老師還從來沒有見識過呢,可這里真的是人家的家呢,人家的話說的不錯。
金芝萍母親長得又胖又白,下巴頜子上的贅肉塊塊飽綻。她著裝時髦,質地很好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并不協調,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李老師還想解釋一點什么,可是金芝萍母親已經揮起了胳膊,指著敞開著的門,無聲地發出了逐客令。
金芝萍沒有料到母親敢這樣對待老師?剛才她母親一進家門的時候,她倒停止了哭泣,此刻她的哭聲又猛然爆發。她并不希望母親用這種態度對待老師,畢竟是我的班主任啊!
李老師好像沾得一身晦氣,落荒而逃。再站著那兒,自己就受不了了。她下了樓,耳邊還是一個勁兒地響著金芝萍刺耳的啼哭聲和她母親的叱咤聲。
李老師對農民工子女的家庭狀況原本是有足夠的心理準備的,但是五個家訪跑下來,她的心情壞透了。
從陳來娣母親帶給她的愉悅,到李軍家的沉悶,而后在李斌家(雖然在“永和”有個小小的插曲)的尷尬,再到潘蘭花家的無聊,愉悅逐步被蠶食,直至金芝萍家,受她母親無緣無故的攻擊,心情越發糟糕,現在只剩有無助的嘆息和悲哀。
今天她開了眼了,金芝萍母親和李斌的父母真的太可怕了。當“愛滿天下”,“教育學和詩意的融合”面對刁民、潑婦的時候,還有“愛”,還有“詩意”嗎?
第二天上早操的時候,李子媛突然發現自己一(5)班的學生僅僅在外表形象上就比其他班上的學生矮了一頭,小了一圈。服裝上也有區別,別的班級是一涮水的校服,一(5)班是五花八門。就連孩子臉上的氣色也不及其他班級的孩子健康和陽光。這就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
她特意看看金芝萍,只有她的衣服艷麗,卻顯得刺眼。她注意到金芝萍也在悄悄地望著她呢,于是李老師就定神運氣,一直死死地盯住金芝萍,她潛意識里,就是絕不能先輸掉底氣。
這些小家伙,你搬梯子他上房,你給顏料他開染坊,你給陽光他燦爛。得寸進尺呢。她還猜測對方的心理動態:昨天我母親幾乎是把你趕出門的,看你能把我怎樣?對不起,母親昨天不應該那樣兇你,我媽太過分了。李老師,我有太多的不是,您能原諒我嗎?
她就這樣看著,這樣想著,一直到發現金芝萍不再看她了,她才換了一口氣,回過神來。她內心還在賭氣,是的,昨天我在你家落荒而逃,可我今天還是你的老師,管教你是我神圣的職責!
李子媛似乎打贏了一場戰斗,心情隨著操場上的陽光明亮起來。心情一好,她就原諒了自己的學生。他們畢竟還是孩子,只是有些家長實在是市儈得可惡。
昨天的家訪,在金芝萍家是遇到了一個“大膨缸”;在李斌家吃了一記悶棍;在李軍家喝了一杯溫吞水。明的暗的都碰到了。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想到先賢哲人的警句,她頗為無奈地搖搖頭,這條路有多長?
她又看到了金芝萍,看到李斌,再在全班的隊列里巡視了一遍,就像某些個領導在家里受了氣,到了單位就要找個什么茬子,發個火什么的,心里才平衡。可是她沒有找到起爆點,就自己感覺好笑,我這不快成神經質了,才做了幾天孩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