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文巽善九十大壽(三)
作者:
笨笨的姥爺 更新:2020-08-26 09:35 字數:2437
回家的第二天,也是母親的最后一天一夜,建國坐在母親床邊的一張小凳子上,父親就和衣睡在旁邊的躺椅上。母親一有動靜,父親也在躺椅上輾轉。一旦母親開始呻吟,父親就坐了起來。母親已經多日沒有進食進水,她的肚子發硬凸起。建國撫摸母親的肚子,母親即停止了呻吟。
小時候自己哭鬧,母親也是這樣撫摸我的嗎?
建國能夠意識到母親在自己雙手的撫摸下,得到心理和生理上的安慰,她呻吟的聲音慢慢變小,后來變沒了,她又進入了安睡的狀態。
母親沒有了痛苦的呻吟,建國即停止了撫摸,繼續沖盹。
母親又漸漸發聲呻吟,聲音越來越大。她痛苦地叫喊,撕心裂肺,像夢魘。建國驚醒,于是再次撫摸母親的肚子,母親的呻吟又逐漸消失,又進入睡眠狀態,如是循環往復。
建國迷迷糊糊,時而睡,時而醒。睡的時候不實在;醒的時候不清醒。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輪回?是痛苦,是折磨,也是幸福。
母親生育他的時候,一定也是一種折磨,是痛苦和幸福的交融。他的雙手撫摸母親的肚子,讓母親不再痛苦,減輕些折磨,于母親于建國都是一種幸福。雖然已經無法起死回生,但讓母親在生命旅途的最后一程,感覺兒子的存在,感覺兒子手掌的撫摩,她一定還是感覺到了與兒子心靈上的溝通,肯定也感覺到了幸福。
但該來的還是要來,死亡的自然規律最是無情。
文建國在陪伴母親最后一夜的時候想得很多。等我老了,等我行將就木的時候,文婕是不可能服侍我,給我送終了。即使她不出國,因為獨生子女政策形成的1加2加4模式,“1”往往是皇上,“2”則是大臣,“4”基本上就是仆人了。“2加4”服侍“1”好辦,大家開心。“1”慢慢長大,“2”和“4”充滿著希望。“1”沒有成人,“2”怎么照顧“4”?“4”面臨著衰老和死亡,“2”和“1”不在身邊,“4”,情何以堪?
當初實施計劃生育政策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人考慮幾十年以后,社會化服務的方案?再過10年、20年,我們這一輩人只有統統進養老院了,傳統的養兒防老的觀念將被徹底顛覆。進養老院也不是壞事,但是對企業退休人員而言,特別是先前的下崗職工,他們一般也交不起養老費用,再遇上病痛,那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母親去世以后,建國和史靜搬回文家大院,建國一有空閑就陪伴父親左右,父親更加沉默寡言。
建國感覺父親突然間就衰老得厲害了。他與懷華,與史靜錙銖必較,飯爛了硬了,菜咸了淡了,就發脾氣,而且必拿淑嫻說事。說淑嫻的飯就不會這么爛(硬),淑嫻的菜就不會這么咸(淡)。
建國在場還好點,就把老爺子哄哄,笑笑。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一帶而過。懷華和史靜都暗自對建國發笑,建國則以苦笑回報。老小,老小。我們自己也有這一天呢。
有時候,建國也跟父親玩點小神經,讀一首詩給他聽。比如,“身與心俱病,容將力共衰。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比如,“昔日戲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來。……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他說,老爺子又在想念我媽媽了。他父親有時聽到,有時聽不到,但凡有建國在他身邊跟他說話,不管是否聽得到,他就感覺人的精神有了狀態,就感覺到了滿意。
那一陣子,建國還想到,幸虧“240計劃”沒有實現,否則于心不安。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雖然那是一芃的提議,可自己并沒有提出異議。用江州話來說,多大的歲數了,還心血來潮?麻天木地的!建國知道自己雖然花甲,可還有一顆可以隨時躁動的心臟。不過那“240計劃”,委實也是無稽之談了。
有人提出,做人要做有錢、有閑、有激情的“三有階級”。廖進軍可以說達到了“三有階級”的標準,可他的事情目前又懸著了。自己是不可能達到的了,即使有錢、有閑了,年齡則不饒人了,激情何在?“三有”境界,談何容易?真正達到這“三有階級”標準的人,為數不多。也不是有錢,或者有權,就能做到的。
有一天文建國突然接到一把手談局長親自打來的電話,問建國老哥是否有空到機關坐坐?建國問,什么情況,請領導直接吩咐。談局長說:“來吧,我代你把茶泡好。有件事跟你商量商量。”
談局長是自家機關副局長提拔的,比建國小幾歲,平時私交不錯。建國到基層任職,就是他一手拍板的。他認為按建國的年齡坐在處長的位置有點委屈,局長室有時也有點指揮不順。提拔副局長吧,又不可能,提拔到基層還算一種交待。只是他當時忽視了江中和一中的問題。建國在組織部提出了不同看法,他想想也怪自己,沒有事先與建國老兄通氣。這一晃自己也快到二線了。
談局長見到文建國,一口一聲文老哥,敬煙敬茶,再另外撂了一包好煙給建國,然后開門見山,切入正題。
他說,省廳有位老領導最近找到他,全省13個市,已經有8個市成立了陶行知研究會,我們江州也不能太落后了。我的想法是,我兼會長,領銜。你呢,老大哥,委屈你做個副會長,主持日常工作,再過兩年我退二線,我們就在一起玩玩。
他說得很真誠,沒有客套,也沒有大道理,就是“玩玩”。
領導的話說到如此地步,還真的不好推辭了。建國說:“領導說話的藝術爐火純青,你讓我退休以后陪你‘玩玩’,我還就不能推辭了?一個‘玩’字,其實是工作的最高境界噢。”
“哈哈,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要人給人,要錢給錢。你放手干,我為你搞好后勤服務。”
文建國笑笑說:“那可是老爺子的理論呢,看來領導就是服務,還就是對頭的。”他又想到了一個段子,“一把手說一不二,二把手說二不一。三把手說三道四,四把手連說是是。”一把手說話就是硬氣,想辦,就拍板了。
提到陶行知,文建國在第一時間里想到了李子媛。有個李子媛的學校放的樣子在那里,文建國也有底氣呢。學習陶行知,研究陶行知——文建國突然之間就有了新的工作方向和追求。
史靜在李子媛的淳南鎮中心小學支教了一年,一年以后擔任不定期的指導老師,每個月跑個一、兩天。建國兼做司機及跟班,同時把淳南鎮中心小學也考察得一個透徹,不時地向子媛提出一些合理化建議。雙方像在走親戚,各得其所,樂此不疲。
文建國與談局長握手成交。
文建國主持陶行知研究會工作,可謂天時地利人和,同時讓他高興的是,“奔七”的十年,似乎有了新的興奮點。走動走動,可能會引發靈感,啟發思路,也可能給《古稀筆記》增加新的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