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慌不擇路（1）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4 10:24 字數：2309
曹頫轉眼來到京城已有半個月。他每日東奔西跑，不是在這里核對賬目就是在那里核對賬目，還沒有片刻閑暇時候。尤為主要的是父親在時家里承辦的各項“皇差”實在太多，有些雖然明義上已經奏銷完畢，可難免還會被人捉出毛病來，少不了又跟人打一番口舌官司。曹頫本來就不慣于辦理這些“俗務”，此次進京更是“萬不得已”，心想要不是有大哥曹順在身邊幫忙周旋料理，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哩！曹順“哼”一聲道：“如今我父親和叔父已經亡故，堂兄弟曹颙也已經死了八九年，當年的賬目也是經過你們的手，跟戶部以及內務府消算清楚的，如今又說少算了銀子，這筆賬再翻出來還有什么意思？”戶部的各侍郎官只得作罷！
可按下葫蘆浮起瓢。那年商人王惠民從關外采辦人參回來，正好內務府還有一批庫存人參要售賣，于是十二阿哥便把這新舊人參摻和在一起運往江南三織造處。曹頫賣出了一萬七千多兩銀子，最后都交到江南藩庫上。這本來已是結算清楚的事。可內務府給皇上奏聞此事后又蒙批示：人參賣賤了，顯有隱瞞情弊！曹頫不由冒了一身冷汗，心想當今皇上真是“無微不照”，連他這樣老實的人尚有“揩油”之心，就不用說別人了。他不敢狡辯，忙把銀子湊足了交還內務府！
現在，曹頫總算把那些舊賬交割明白，心神不定地坐在傅鼐家的客堂里。
傅鼐端起茶喝一口道：“此次進京能住多長時間？”
曹頫放下茶道：“侄子也說不準。您知道，自從那年我押運龍衣進京以來，已經有三年沒來了，此次蒙內務府準允進京，事情真是千頭萬緒，如今想辦的事情還一點也沒有眉目，倒被那些舊事耽擱了好長時間！本來侄子進京，是應該早早過來看望姑父以及姑母大人的，可誰能想到。”
傅鼐笑笑道：“你們的事情冗雜，況且南北往來幾千里路，殊為有很多不方便之處，不用你說，我和你姑母也很清楚�！�
“多謝姑父和姑母大人體諒�！彼酒饋沓庹泻粢宦�，“來人，把禮物抬進來——”
很快方三和八十五把一擔擔禮物抬進來。
傅鼐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昂友，咱們是至親的家人，這就完全沒必要了吧？”
曹頫臉色微紅，說道：“侄子愚鈍，一年也來不了姑父這里探望幾次，還望姑父和姑母大人見諒。”
傅鼐夫人高興地喜動顏色，說道：“昂友這孩子懂事，閣峰，這是孩子的一點心意，你就別推讓了。不知道署中老太太可好？”
“回姑母大人的話，署中老太太都好。此次進京老太太也囑咐了，過來后多多上覆姑母大人保重身體，路遠，姊妹們并不能常見面，這是引為憾事的。”
傅鼐夫人擦了眼角的淚道：“都一樣。我這邊也是有很多年沒有到江南去了，你姑父如今在鑲白旗當差，官府的事情很多，也有很多情不得已之處，回去后，你就多給老太太問好兒吧！”
曹頫欠了欠身子道：“是�！�
傅鼐看著家人把禮物抬進后房，吩咐道：“來人，備飯！”
曹頫忙站起來道：“姑父大人就不必了，此次進京事情冗雜，侄子心里一刻也不得安寧，還望姑父見諒�！�
傅鼐明白曹頫的處境，便嘆息一聲道：“既如此，那我就不虛留你了，還是快快辦你的正事要緊。”停頓片刻道，“如今內務府是什么意思？”
曹頫緊鎖眉頭道：“愚侄已經具文咨部，署中虧欠求分三年帶完，只是還未蒙皇上批示——”
傅鼐點頭道：“如今主持清理虧欠錢糧的是怡親王，你應該去請托一下他才好。”
曹頫欠身道：“是，愚侄正想去求見怡親王爺。”
………………
曹頫馬不停蹄。出了傅鼐家便急急朝年羹堯府上駛去。這是曹頫第一次拜見年羹堯。他知道年羹堯自從剿滅羅卜藏丹津叛逆以來權勢熏天。雍正二年四月他還給皇上寫了賀勝折子，恭賀皇上智勇兼備，從古武功未有如此之神速丕盛者也�！芭欧盥氃谕�，未獲隨在庭諸臣舞蹈丹陛，謹率領物林達、筆帖式等，望北叩頭，恭賀奏聞”。皇上很快給他批發了奏折：“此篇奏表，文擬甚有趣，簡而備，誠而切，是個大通家作的！”曹頫接到御批后別提多高興了。
可此時走在年羹堯府上，曹頫卻有別一番心腸。李煦抄家后計查得住房二百三十六間，在京城、暢春園、房山縣等處有房三百五十七間半，其中二百三十六間房蒙皇上恩點賞給了年羹堯。另外還有一些緞子、瓷碗、琺瑯鼎、樽、如意、紫檀花梨木床等物也被年羹堯看上了，不過這些東西年羹堯都按折價給銀子。換言之，曹頫在年羹堯府上看到的東西也許就是李家的。
花廳里光線昏暗。曹頫跪在地上低著頭，就覺前面有一個黑影籠罩著，他知道上面肯定坐著年羹堯，可就是沒勇氣抬起頭來，直到旁邊的丫鬟傳來“嘻嘻”的笑聲，曹頫才打一個激靈醒過來，忙朝年羹堯叩頭道：“江寧織造•員外郎曹頫叩見年大將軍——”年羹堯冷哼一聲，放了蓋碗茶道：“曹頫，抬起頭來——”曹頫忙答應一聲：“是——”隨即謹慎地抬起頭來。
年羹堯這年四十五歲。但已經官至川陜總督，撫遠大將軍。并加封太保、一等公等爵位。曹頫就覺年羹堯兩道濃眉最為顯眼，八字胡給人一種威武霸道之感。康熙六十年他入京覲見，康熙皇帝御賜他弓矢，并升任川陜總督。康熙皇帝駕崩后年羹堯的地位急速上升，六十一年十一月“大將軍王允禵”被召回京，年羹堯與延信受命管理“大將軍”印信。而在雍正元年的五月，雍正帝發出上諭：“若有調遣軍兵，動用糧草之處，著邊防辦餉大臣及川陜、云南督撫提鎮等，俱照年羹堯辦理。”于是年羹堯總覽了西部一切軍民要務。那年十月青海羅卜藏丹津叛亂，年羹堯下令“分道深入，搗其巢穴”，各路兵馬冒雪前進，晝夜兼程。追擊羅卜藏丹津逃眾至烏蘭伯克地方，擒獲羅卜藏丹津的母親和頭目吹拉克諾木齊。戰爭僅僅持續了十五天青海全境就被平定。唯有羅卜藏丹津化妝成婦女投奔了策妄阿拉布坦。但不管怎樣，從“大將軍王允禵”開始對青海地方的用兵總算有了一個圓滿結局！因此年羹堯的大名威震朝野！
“曹頫——”
“奴才在——”
“你的事情本督已經知曉了。所有一應不法之徒統統都逃不過皇上的法網去，你不應該抱有僥幸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