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幺兒扶曹霖坐下，說道：“二爺，事情雖然咱們沒有親眼見過，可我看這事八九不離十。二爺，這樣辦不行啊，要是再如此，咱們就沒活路了。”曹霖狠狠灌下一杯酒，沉吟半晌道：“我知道自己這些年在往外奔忙，家里好多事都不愿意管了，心想有二奶奶在家里，我就可以省些心，可誰能想到，她竟然辦出這等事來……”曹霖搖了搖頭，“實在是令我寒心！”大幺兒和二幺兒都點頭。“咱們家老爺你們也知道，織造上的事他尚且不大管，就更別說這些家事了。如今她尚且把咱們瞞得嚴嚴實實，就更別說是老爺了。”大幺兒忙說：“可不是怎么的！”

    曹霖沉口氣道：“本來我想跟她好好過日子，可看今日這個情形，實在是由不得我了……”他看大幺兒一眼，“大幺兒，我要想個法子，把這塊絆腳石搬走，你覺得可好么？”大幺兒緊鎖眉頭道：“二爺，按理說這是您的家事，我們做奴才不敢摻和，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聽二爺分派了。”曹霖點點頭，又飲下一杯酒道：“大幺兒二幺兒，如今冬下沒有別的緊急要務，正好可以做此事，你們兩個是我的左臂右膀，不要讓我失望，待事成之后，我自然會重重有賞！”大幺兒和二幺兒對視一眼，點點頭道：“二爺，究竟怎么做您吩咐就成，奴才們一定全力以赴。”曹霖點頭：“倘若按照我以前的脾氣，回去后自然就該好好地跟她干一仗……”大幺兒忙道：“二爺可千萬不要如此。聽奴才一句話，要這樣可就全毀啦！”曹霖看大幺兒一眼，又看二幺兒一眼，忽然笑道：“你們放心，我多少也是有些世事經歷之人，怎么會傻到如此？這幾日我就跟老爺說一聲，到蘇州去辦一趟差事，空閑就留給你們，也留給他們！你們就好好地給我哨探著，到時候一定要抓住她們的把柄，把她們置于死地！”說著狠狠攥緊拳頭，砸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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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月里雪下得頻。往往晴和不了幾日天上就布滿烏云，“呼呼”的北風吹來，天地間又變得紛紛揚揚。古書上說“冬月”又稱“充月”，言這個月一切都將“收納隱藏”起來，開始變得“充實”。此時田里的莊稼已經收拾完畢，一年里各項重要差事也到了收尾的時候，人人心里都有一種心安理得：要刮風就讓它刮，要下雪就由它下，橫豎還有一個月就要過年，怕什么？

    小院里很安靜。爐火的煙氣從屋頂上冒出來，很快被風掃蕩地無影無蹤。雪花一層層鋪在地上，四處都是一派晶瑩剔透。圈門口的竹叢此時頂了一層雪，于是一半白的一半綠的，那顏色的對照格外鮮明。偶爾有竹枝承受不住雪的壓力，“咔擦”一聲折斷，雪便“噗噗”地落在地上。

    麻雀的叫聲格外響亮，“嘰嘰喳喳”響個不停。

    錦兒朝火爐里放了一勺碳，說道：“二奶奶，這話究竟是誰說的？”

    桂鳳嘆息一聲道：“誰說的，難道大太太還會告訴我去？自然是那些長舌婦說的。不說出名字來我也知道是那幾個人。”

    錦兒沉思了一下道：“二奶奶，要是咱們查出那幾個人來，干脆就找個毛病，革她們一個月的銀米，讓她們嘗嘗滋味才好。”

    桂鳳笑道：“如今咱們并沒有克扣她們的錢，就已經說出這些閑話來，倘若真正拿她們做法，她們還不反上天去？罷了罷了，如今我心也累了，懶得跟她們計較，俗話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錦兒見桂鳳想得開，便說：“二奶奶這話有理。”

    桂鳳喝一口茶道：“太太說了，如今咱們家的情況自然是一年不如一年，這話雖然說出來不好聽，可這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也知道我管家的難處，可再難再苦，也必得設法才行。不說咱們這些當主子的，就是那些丫鬟奴才們，就是一只貓兒狗兒，也該打扮地光鮮一點才好。要不然出門去，人家不以為是大家豪門的丫鬟，還以為是那個廟里出來的叫花子哩！”

    錦兒忽然笑起來，說道：“太太說話也真有意思。”

    桂鳳嘆息道：“我還能不知道這個去，可銀子呢？這卻是個難的。”

    錦兒點頭。

    桂鳳又端起茶來，思謀著道：“我是沒趕上那個好時候。當年圣祖皇帝南巡的時候，那個勢派……真是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完。那時候咱們家是什么模樣？在這大清國里，咱們說數第二，就沒有哪個人家敢說第一！今日一早晨太太也給我發了感嘆，不說別人，就說梅姑娘的母親，沒出嫁時，光跟隨服侍的丫鬟仆婦就有十好幾人，真是捧在手心怕跌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才是嬌生慣養，千嬌百媚，如今雖說一再省儉，可我們的小姐們，到底連以前的十分之一也不如了！”

    錦兒點點頭，沉思著。

    桂鳳忽然一笑，無奈地道：“既然太太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我還能說什么？如今再也沒有法子了，只能先把咱們自己的銀子拿出來，等好好過了這個年再說吧！要不然，這個家還真不好當了。”

    錦兒道：“憑什么？”

    桂鳳一笑道：“那有什么法子？少不得走一步說一步。依我看，這個家也沒有什么好留戀的了。我早就想過，再怎么說咱們也是北邊的人，就是在這里做上十年，咱們也少不得要回京師去。白白地替他們操心受累，最后很有可能連個‘好’字也賺不出來，不如早早放手地好！”

    錦兒暗暗點頭。

    桂鳳忽然冷笑一聲，自語道：“可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是我的我一分也不帶走，是我的一根稻草也別想從我手里奪走！”

    錦兒疑惑地看著桂鳳。

    桂鳳放了茶道：“錦兒，你去問問方三那利錢銀子收回來了沒有？倘若沒收回的話你讓方三催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