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邊道古城（2）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5 10:18 字數：2690
這天夜里。
布爾河畔笑語喧嘩。
十幾堆篝火熊熊燃燒著，把半個河面照得一派通紅。
兩國的樂師奏起音樂，一會兒是排簫的聲音，一會兒又是手風琴的聲音，在這古城邊道愈發顯出一派異域風情來。
一輪圓月升起來，草原和森林沐浴在清輝里。
風月無今古，情緣自淺深。
隆科多忽然吟道。
薩瓦已經喝得滿面通紅，此時不由朝圖理琛問道：“隆科多大人在說什么？”
圖理琛一笑道：“伯爵大人，這是我們大人在吟詩呢！”
薩瓦疑惑地看著隆科多道：“原來大人在吟詩。本伯爵久聞，中國是詩詞的國度，不知大人這詩說的是什么意思？”
圖理琛把薩瓦的話翻譯給隆科多聽。
隆科多“哈哈”一笑道：“談不上什么吟詩，不過是偶爾吟誦前人詩句罷了！這句話很容易理解……”他指著月亮，“伯爵大人請看，這月亮千百萬年來一直掛在天上，東升西落，我雖沒有去過俄羅斯過，可我想，在大清看到的月亮，與在俄羅斯過看到的月亮是同一個月亮。”
薩瓦見隆科多說得既有詩意又有深度，不由停止了咀嚼，說道：“有些意思，請大人繼續說下去。”
隆科多隨即端起酒一飲而盡，說道：“所以說，這風也好，月也好，亙古以來就那樣，不是依照我們的想法兒存在者。但人就不同了，快樂的人看到月亮，就以為月亮是快樂的，不快樂的人看到它，就覺得它是不快樂的。”
薩瓦點頭道：“隆科多大人說得很對。只是不知道，隆科多大人到底是快樂呢還是不快樂呢？”
隆科多又笑起來，說道：“此次我與伯爵大人在布爾河畔舉行會晤，有好酒好菜，還有好聽的曲子，所以說我是快樂的。”他再次看月亮一眼，“所以說，此時的月亮在我眼里也是快樂的。”
薩瓦也疑惑地看著月亮道：“有道理有道理。”
“那么以伯爵看來，這月亮是快樂的還是不快樂的？”
薩瓦聳了聳肩膀道：“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的是酒很好喝，這烤黃羊的味道也實在不錯！”他忽然看著隆科多道，“不瞞大人說，我在京城被你們的皇帝盛情款待，很是感激。可是最不能忘記的還是你們的牛肉湯。”
隆科多疑惑地道：“牛肉湯？”
薩瓦舔了舔舌頭道：“不瞞大人說，我薩瓦迪拉維赤也走過很多地方，歐羅巴地方，我也去過，各國的飲食都嘗試過，可唯有中國的牛肉湯，乃是我吃過的最好的牛肉湯。至今難忘吶！”
隆科多“哈哈”大笑道：“薩瓦伯爵，這個不難，我行轅里就有廚子，倘若你想吃牛肉湯，可以隨時到我行轅里去。”
“真的嗎？”
“那當然！”
薩瓦忽然搖搖頭道：“不好，不好。誰家的有，也不如自家的有。倘若我有了這樣的廚子，有了這樣的牛，豈不是可以天天喝到牛肉湯了？”
隆科多忽然看圖理琛一眼。
圖理琛一笑。
薩瓦又拿起金黃的烤羊排來啃著：“隆科多大人，從你們的京城來到這個寶地已經半個月了，我的卡倫和士兵你也看到了，哪些地方是我的，哪些地方是你們皇帝的，已經一清二楚，依我之見，倘若再拖延下去，恐怕你們的皇帝就不愿意了。”
隆科多淡然一笑道：“這個話應該我提醒薩瓦伯爵才是。今日聚會，大家高興，本來我并不想提起這個話題，可既然薩瓦伯爵提起來，那我就沒必要隱瞞自己的想法。此次皇上派我來勘察兩國邊界，我已經得皇上嚴諭，兩國邊界一定要‘合于機宜’，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雖說天地如此之大，可還是有道理存在。倘若本是屬于我大清的地界，你們硬要搶奪了過去，那天下還有道理嗎？”
薩瓦朝朗格看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道：“隆科多大人，你太不識時務了，你們的吏部尚書已經跟我談判好了，可是自從你來了之后，再三再四遷延劃定國界，請問，這究竟是何等道理？”
隆科多站起來道：“不講道理的是你們！我很清楚，查弼納擬定的協議全是以你們的地圖為準！”
“那又怎樣？剛才大人已經說過，這天上的月亮，在中國看到的和在俄羅斯看到是同一輪月亮，所以說，月亮既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
隆科多一笑：“薩瓦伯爵想不想聽我講一個故事？”
薩瓦聳了聳肩膀，又開始啃黃羊排。
隆科多抿下一口酒道：“這個事發生這兩千年前了。那時候，我們這個國還稱為大漢，在大漢的北邊，也有一個國。有一年，大漢國派遣一隊使者出使北邊這個國，可誰想到，這個國發生了內亂，于是這隊使者就被扣押在了當地。后來，北邊的新王要這個使者叛變，這個使者堅決不從，于是北邊的王就把這個使者放逐在北海之上。使者在這里牧羊，渴了便喝積雪，餓了就掘也鼠，長達十年之久……”
薩瓦停止了咀嚼：“那后來呢？”
隆科多一笑道：“后來，這個使者回到了長安，胡須都花白了。可在這十年里他始終沒有更改自己的志向。”
薩瓦似懂非懂地點頭。
“這個人叫蘇武。是我國非常有名的一個人物，當初他牧羊的所在，就是北海！”
薩瓦神情嚴肅起來：“那么大人究竟想說什么？”
隆科多“哈哈”一笑道：“我的意思很明白，你給我們的吏部尚書說，俄羅斯絕對不能放棄‘貝加爾湖’——也就是我們的‘北海’，但我在這里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北海是我國自古以來就擁有的土地，自薩彥嶺額爾古納河以西，整個北海乃至以南以東地域，包括色楞河下游和尼布楚等地，都是我大清帝國的土地！至于我大清已經在額爾齊斯河取得的據點，也絕不會放棄！”
薩瓦頓時站起來道：“隆科多大人，你是你們的皇帝派來跟我劃定疆界的，不是跟我來重新談判的！”
“可是皇帝并沒有說要我出賣國土！”
薩瓦“呸”一聲吐出黃羊道：“隆科多，你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
朗格忽然拔出火槍來，對著隆科多。
薩瓦帶來的士兵也都拔出槍來。
薩瓦一笑道：“隆科多，你給我好好地聽著，如今俄羅斯在歐洲的戰爭已經結束，現在可以把他的注意力集中到另一方面的疆界了！倘若你一意孤行，恐怕你們大清帝國付不起戰爭的代價！”
隆科多“哈哈”一笑道：“薩瓦，你太低估我了。我知道，此次你從俄羅斯帶來了兩千士兵，可是我告訴你，我的兵駐扎在買賣城和庫倫的，比你多好幾倍。倘若你非要兵刀相見的話，那我只能奉陪！”
圖理琛見隆科多話說崩了，忙勸道：“大人要三思……”
薩瓦忽然一笑：“隆科多，我怕你來不及調兵遣將了！”說完忽然一揮手，就聽不遠處傳來“嘭”的一槍，原來朗格早就安排巴赫爾滋搶占了戰略要地，此時見隆科多把話挑明了，便擺開戰斗架勢，公然以武力威脅。
薩瓦步步緊逼。
圖理琛和阿福忙把隆科多護衛在里面。
薩瓦一笑：“隆科多，你還有何話可說？”
隆科多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忽然舉起火槍，就聽“嘭嘭”地兩團火焰冒起來。
隨后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就見三面草原上大批清兵圍了上來……
薩瓦臉色突變，直到此時才明白隆科多是有備而來。買賣城和布爾河畔畢竟是中國人經略多年之地，倘若真動起武來薩瓦的士兵至少要兩個星期才能抵達。而中國人本身在這里就有很多！
薩瓦忽然笑道：“隆科多大人，誤會，這是誤會！此番大人好意，咱們是來吃酒玩樂的，怎么動起刀槍來了？巴赫爾滋，命令士兵們把槍放下！”
巴赫爾滋一揮手，士兵們都放了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