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桃源別墅（10）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6 13:54 字數：2414
桃源別墅的閣樓是整座小蒼山最好的一座房子。四周都有大窗戶。窗戶上糊的不是窗紗，而是玻璃。那玻璃是花玻璃，有紅黃藍綠四種顏色，尤其是太陽一照，整座閣樓里都熠熠生輝。此時有幾盞大燈籠照著，閣樓里也籠罩著彩色的氣氛。丫鬟們端上茶來便下去了。桂鳳疑惑地道：“雰三爺呢？”錦兒道：“剛才還在這里的，我去找他。”很快便領著曹雰上來。曹雰看了一桌子酒菜不由眉開眼笑道：“好好好，累了五六天，今日總算吃頓好的了，這是什么酒？”說著便拿過酒瓶來看著，“惠泉酒？這可是好酒，乃是進上的。”桂鳳把手爐放在一邊，坐下道：“雰三爺辛苦了，總算圓滿熬到了末尾，如今那大士爺和各路神仙已經恭送回天，這頓飯是答謝你的。”曹雰給桂鳳倒著酒：“全仰仗嫂子，要不然的話，我可真把這事給抓瞎了。”
桂鳳笑道：“什么事都是人辦出來的，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橫豎不過是那點子事情，以后有這樣的時機，多承辦兩回自然就熟悉了。”“嫂子說得對。”說著便夾起一筷子冬筍放進嘴里。桂鳳輕輕喝了一口酒道：“不瞞你說，這算個什么事情，不是嫂子夸口，真是不值一提的。想想咱們太翁爺爺在時，家里供辦圣祖皇帝南巡四次，四次都是駐蹕在咱們織造府里。雰兒，你可以想想那是什么景象？供辦南巡可不比咱們迎接大士爺和各路仙佛這么簡便，這是早在一年甚至半年前就該預備的。”曹雰感興趣地道：“當時太翁爺爺供辦南巡，聽說光行宮就建造了好多處，那得花費多少銀子啊？”桂鳳一笑道：“所以說，這就看出咱們太翁爺爺和舅老爺的本事來了……吃的，用的，穿的，玩的，看的，聽的……這還不僅僅是銀子的事兒，倘若哪里出了紕漏，那可了不得，是要掉腦袋的！”曹雰點頭道：“嫂子說得對，幸虧那時候還沒我，要不然承辦一項差事準得辦砸了。”桂鳳“哈哈”一笑道：“雰兒真是沒出息！”
曹雰夾著一盤芹菜道：“真稀罕，這個季節還有芹菜？”桂鳳淡淡笑道：“這是人家暖棚里出來的，今年老爺進京，特意采購了這么兩筐芹菜，剩下了半筐，給老太太一些，大太太和二太太那里送去了些，這剩下的咱們吃。”芹菜很脆爽，曹雰“咔嚓咔嚓”嚼著道：“好吃好吃。”桂鳳又給曹雰夾了一筷子芹菜道：“好吃就多吃。”說著放了筷子，又抱起手爐道：“此次老爺進京，一共運走了寧鴨四箱，雞茸十瓶，冬筍兩箱，芹菜兩筐，栗子四箱，風菱四箱，榛栗兩箱，荸薺兩箱，查糕八盒，查餅八瓶，腐乳六壇，泉酒四十壇，就是你如今喝的這酒。”
曹雰訝異地道：“嫂子真是好記性。”桂鳳笑道：“做什么就得有個什么心，倘若做著這個想著那個，就不能把事情做好了。”“嫂子這話很對。”桂鳳看著曹雰道：“雰兒，這幾日你媳婦受累了，回去后你可得好好慰勞慰勞她。”曹雰愣了一下，忽然道：“她累什么，這等事她也不懂，做起事來倒三不著兩的，沒得讓人家笑話。”桂鳳笑道：“誰又懂得？不過是一邊做一邊學罷了！”
曹雰見桂鳳滿面紅光，不由心癢起來，眼光迷離地道：“嫂子，今日我可見了你的本事，要我說，朝廷里也就是不時興女人做官，倘若你做了織造，那一定會比老爺做得好。”桂鳳聽了心里很受用，但還是嗔怒地道：“奉承人也沒有這個奉承的，那我成什么體統了？”沉了一下道，“不過話說回來，現在終究與往常沒法比了，朝廷的規矩越來越大，就算你有再大的本事，倘若做事不謹慎，少不得也會被上司抓住毛病來，到時候可就得不償失了。”曹雰惋惜地道：“嫂子這話很對，不瞞嫂子說，有時候我也在想，咱太翁爺爺在時多好呢？咱們家里經辦著那么多皇差，手里有大把大把的銀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可如今倒好，一年到頭縮手縮腳的。”
桂鳳嘆息道：“這就是人家說的，咱們生不逢時啊！如今已是末世，如之奈何？”曹雰灌下一口酒，默默想著心思。桂鳳啃著一只雞翅道：“所以說，到了這個地步，咱們所能做的就是及時行樂罷了。能到手的銀子盡量多抓一些。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中間對得起父母兄弟親人，問心無愧也就罷了！”“對。”桂鳳擦了油手，端起酒杯道：“來，雰兒，嫂子敬你！”
曹雰忙端起酒杯道：“應該我敬嫂子才是。”
此時已是亥正，月亮升得更高。
桃源別墅沉浸在融融夜色里。老丁家的已經押著一輛大車朝山下駛去。其他的婆子們還在收拾打掃。桂鳳推窗朝外看了一眼道：“老爺和霖二爺想是已經出了山東地界？”曹雰放了筷子道：“應該是出山東地界了，今年路上會遷延些時日，不過到京城也誤不了時限的。”說著也站起來朝外看去，但見金陵城閃著點點寒光，如繁星落入凡塵似得。他扶住桂鳳的肩道：“夜深了，城里的人想來大多都睡下了，嫂子，連續幾日忙碌，也該好好歇息了。”說著給桂鳳揉著肩。桂鳳摸著著曹雰的手道：“嫂子是個苦命人，哪里像采紈一樣有人疼有人愛的。”曹雰忽然一把抱住桂鳳，親吻著她的脖頸道：“嫂子這話錯了，霖二哥不心疼嫂子是他沒福，所以才在這冰天雪地里跟隨老爺進京，可我心里是有嫂子的。嫂子要是不信就摸摸我的心。”
桂鳳慌亂地推開曹雰道：“狗東西，給你點好臉色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這是什么地方，不怕沖撞了神佛？”曹雰失落地靠在墻上。桂鳳緩和了語氣道：“你心里有嫂子，嫂子自然也是疼你的……”說著端起茶來思謀著。剛要喝，卻聽樓外傳來腳步聲，錦兒的聲音傳上來：“二奶奶，車子裝好了，要不我先押車回去？”曹雰一聽忙跑到座位前坐定，慌亂間把酒杯碰到地上摔碎了，曹雰正撿著瓷片，錦兒已經進來；“二奶奶，我是不是先回去？”桂鳳理了理標鬢角道：“你回去了誰在外面伺候？”錦兒道：“還有十幾位丫頭婆子哩！”“老丁婆子呢？”“押著一車銅器下山了！”“還有幾輛大車？”“還有三輛，正在裝車！”“那行，你先回去吧，順便把我的換洗衣服帶回去，再拿幾件新衣服來，明日我要穿的。”錦兒答應一聲出去了。
曹雰忽然跪在桂鳳腳下道：“嫂子，如今錦兒已經走了，你就成全我吧！”桂鳳愣愣看著曹雰道：“糊涂東西，剛說的話你就忘記了？”“那嫂子得救救我。”桂鳳摸著著曹雰的臉道：“你放心，如今曹霖已經進京，時機總是有的。”曹雰心花怒放，不由緊緊抓著桂鳳的手親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