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公府末日（5）
作者：
郗德文 更新：2021-05-08 10:45 字數：2488
馬夫人也道：“這真是太好了。尤其是老太太最后遞進去的那壺糯米酒，可真是神來之筆啊。我想灶君老爺吃了糖瓜，又喝了這糯米酒，可不是心里美得很，自然到了天庭只會說咱們的好話了？”眾人大笑起來。李夫人道：“喝了我的糯米酒，灶君老爺就醉倒了，哪里還有空閑給玉皇大帝匯報去？自然玉皇看他糊涂，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眾人又大笑起來。
曹霖道：“老太太，宴席已經擺好，請老太太和眾位太太們赴宴。”李夫人道：“好，好，走，咱們看戲吃酒去！”
宴席就擺在西園大戲樓前。此時小仙和齡官等人早就裝扮好，見老太太等人已經在酒桌前坐定，班主便吩咐道：“開戲！”頓時鑼鼓鐘磬叮叮咚咚地敲打起來。一隊身穿彩衣的武生翻滾著進來，一連翻了十幾個跟斗，引得眾家丁一陣喝彩。這叫“暖場”，是為了在正戲開場前活躍熱鬧。李玉釵見梅姑娘等人還未坐下，忙過來安排好了。各式各樣的點心端上來，香茶斟滿，梅姑娘和芹官等人便坐著嗑瓜子兒。老丁家的朝李夫人請示了，李夫人說擺宴，老丁婆子便吩咐傳菜。
韶華入宮闈，宮樹發春暉。天喜時相合，人和事不違。九歌揚政要，六舞散朝衣。別賞陽臺樂，前旬暮雨飛。朕乃大唐天寶皇帝是也。起自潛邸，入贊皇圖。任人不二，委姚宋于朝堂；從諫如流，列張韓于省闥。且喜塞外風清萬里，民間粟賤三錢。真個太平致治，庶幾貞觀之年；刑措成風，不減漢文之世……
芹官頓時叫了一聲：“好——”
棠官和霂官也拍起手來。
春色撩人，愛花風如扇，柳煙成陣。行過處，辨不出紫陌紅塵。
李夫人暗暗點頭。
傳聞闕下降絲綸，
出得朱門入戟門。
何必君恩能獨久，
可憐榮落在朝昏。
馬夫人不由朝李玉釵說道：“唱得真好。”
李玉釵點頭。
一時美酒佳肴擺設完畢。李夫人舉起酒杯來，眾人滿飲此杯中酒。芹官和棠官等人干脆猜起了酒令，兩人玩得不亦樂乎。戲臺上的《牡丹亭》正演到熱鬧處，馬夫人和李玉釵都看得呆了。
突然，院墻外一陣“叮叮咚咚”的聲音響起來。李夫人頓時放了酒杯道：“外面是做什么的，為何這樣吵嚷？”曹霖很快跑出去看了一下，回來道：“回老太太的話，是金陵城里舞獅隊過來挨家挨戶慶賀新禧，討賞錢的！”李夫人頓時笑道：“你們聽聽，這才剛到了小年，這舞獅隊就開始討賞錢了，過了正月十五才算過完年，他們也是好賺一筆錢了！”馬夫人道：“可不是怎么的。”李夫人隨即大手一揮道：“賞！”很快大幺兒等人抬著一籮筐銅錢出去了。李夫人就聽院墻外嘩啦嘩啦一陣錢響，眾人頓時哄搶起來，連鑼鼓也亂了，李夫人樂得哈哈大笑。
芹官見外面如許熱鬧，忙朝李夫人說要到外面去看。曹霖道：“無妨，我帶著哥兒到門口看一陣得了，今日大街上不僅有舞獅子舞龍的，還有高蹺隊哩！依孫子看來，咱們金陵城里的熱鬧才剛剛開始，一直到元宵佳節賞花燈，有得讓咱們看了！”李夫人道：“那你們去吧，我等吃酒取樂！”
織造署大街熱鬧非凡。領過賞錢的舞獅隊更加起勁。領頭的人拋灑著繡球。兩頭黃獅子上躥下跳。獅子隊很快過去，接著舞龍隊過來，大幺兒又拋灑出一陣錢雨……但見那條金龍上下翻飛，直把芹官棠官等人看愣了眼。鑼鼓敲打地更起勁。織造署大街旁站滿了看熱鬧的人。龍獅隊過去后是高蹺隊。一個個描眉畫眼的女孩兒站在高蹺上，一邊按著鼓點踩街，一邊甩動著紅綢子。
芹官忽然指著一個道：“瞧，那是何仙姑！”
“那是藍采和！”
“看來這是八仙人物啊！”曹霖道。
女孩子們迤邐過來，唱著：
冬月十五月兒圓，
文德橋邊喜開顏。
臘月初八熬豆粥，
熱氣騰騰味道濃。
二十三四來送灶，
灶王面前多言好。
二十五來二十六，
撣塵掃地磨豆腐。
三十晚上熬一宿，
家家戶戶放鞭炮。
初一到來過新年，
家家戶戶要團圓。
……
女孩們唱著過去。
人群忽然涌動起來，芹官和棠官等人被裹挾著朝前走去。曹霖沒防備這個情況，這時候要拉住芹官已經不可能，只得一邊喊著一邊朝前走去。芹官和棠官等人被擠到墻角，這時候一個人忽然過來，一把抓住了芹官，拉著他走出了人群。不長功夫，棠官和霂官也過來，三人頓時擦了額上一層汗，都說今日人太多了，倘若走失了如何是好，霖二哥呢？霖二哥怎的沒過來？
芹官疑惑不止，卻見那人摘下帷帽，正是妙璇。妙璇穿著一身男裝。芹官上下打量著道：“真沒想到是妙璇師傅，怎么著，你也出來看踩高蹺的？”妙璇的眼睛像兩顆黑珍珠，說道：“我哪里有閑心來看踩高蹺的，不瞞二爺說，我正要到府上去見二爺，走到半路上就遇見舞龍隊，所以被絆住了，芹二爺，今日外面人多眼雜，咱們還是快快回府，我還有要事跟二爺商議哩！”
很快曹霖氣喘吁吁過來道：“我的天，嚇死了，今天小年，金陵城的人都出來了。幸虧沒有鬧出什么閃失，倘若有了萬一我還過年么？”棠官笑道：“哪里有這么多萬一？”“沒有萬一就好，我說三位哥兒，咱們該回去了……”忽然看到妙璇，問道：“這位是誰？”芹官忙道：“這是水月庵里的妙璇師傅啊！你不認識了？”曹霖一看果然不錯，但妙璇穿上男人衣服更顯別致，不由連連點頭道：“果然是妙璇師傅，您這身打扮真是太令人……”妙璇臉色忽然一紅，道：“霖二爺且莫取笑，今日到貴府正有要事商議，事不宜遲，咱們還是快快回府要緊！”
………………
鑼鼓聲漸漸遠去。西園里的戲文聲也變得纖細。曹霖緊鎖眉頭道：“張汝謙是個地道的小人，喂不熟的白眼狼，這一點我早就知道。所以才令芹官把情況告訴你們，只是如今正值年下，我想還不妨事，你是不是聽說什么了？”妙璇快速捻著一串佛珠道：“其實并沒有聽說什么，只是最近這幾日我心生不寧，偶爾出門去，就覺后面像有人跟蹤一樣，鬼鬼祟祟的，可等我回過頭去，那人就又不見了！”曹霖道：“你看清那人的面目嗎？”妙璇搖頭道：“沒有！”
曹霖沉吟著道：“那你是怎樣打算的？”妙璇站起來道：“年前霖二爺就替我等打算，說真的，我們都感激不盡。本來也是想早早離開這是非之地，也是承您的好意，等過了年再走。只是如今我覺得不能再等了，必得盡快離開才好！”芹官疑惑地道：“離年越來越近了，這個時候？”妙璇道：“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此時離開是最合適的，衙門里差官大多都放了年假，自然都想不到我等會挑選這個時候離開。再者說，這新年之時金陵城里鬧哄哄的，前番我來府上，也是看到貴府熱鬧到不堪的地步。可是冷中出熱，熱中出冷，凡事物極必反，所以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