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寨子傳出流言
作者：
成丕立 更新：2021-07-24 16:03 字數：3328
臨近開學時，趙古崽坐在開墾隊的草棚外，沉思默想一會兒，向食堂趙善人住的草棚走去。走到門口又停下了腳步，呆呆地站在那兒，再也邁不動了。趙善人出來看見有人低頭站在那兒，一動未動，走過去一看是趙古崽，急忙走去自己睡的草棚里，打開衣箱拿出一塊錢，放在趙古崽手里。他微笑說：“皇帝老子都欠花針，何況我們平民百姓呢？我曉得你的來意，拿著這塊錢趕快回去吧！”
“謝謝，謝謝！”趙古崽邊說邊給他鞠躬。
趙古崽一路小跑著回家。走到門口，看見趙小旺蹲在屋檐下，過去問：“仔仔，你怎么蹲在這里？哥哥他們呢？”
趙小旺抬頭看見爹爹回來了，立即跑過來抱住他的雙腿，哭泣著說：“哥哥讓我一個人在家看房子，他們出去干活，我好餓了……”
“我給你煮吃的去，你等著！”趙古崽掰開孩子的雙手，走進伙房去掀開一個又一個鍋蓋，鍋里除了有水外，什么東西都沒有看見。門外傳來說話聲，仔細一聽，原來趙大樹也回來了。
趙古崽走出來說：“一回來就聽見你弟弟喊餓了，我把整個房子都翻遍了，什么吃的東西都沒找著，這個家你是怎么管的？”
趙大樹微微一笑，把小妹背上的竹簍取下來，送到爹爹面前說：“你放心！我們已經把中餐吃的東西弄回來了。”
“你們去哪里扯的野菜？有蠻多呀！”趙古崽說。
“爹爹，這是哥哥從迷谷扯回來的�！壁w小妹自豪地說。
“大樹，這錢給你，明天去交學費讀書！”趙古崽把錢塞在趙大樹手里，轉過頭去看了看趙小妹和趙小旺，猶豫一會兒說。
“我去讀書，他們吃什么呀？”
“你外公說了，你是文曲星下凡。我就是砸鍋賣鐵，也要送你去讀書！他們吃什么？這個不應你擔心，家里不是還有我嗎！”
“算了，現在家里吃了上頓沒下頓，讓我留在家里幫襯你吧！”趙大樹說完后，背著竹簍默默地向吊腳樓旁邊的小溪流走去。
趙古崽看著趙大樹的背景，想著回家的路上，看見梯田上的稻谷都已經黃了。如能借一擔紅薯或玉米回來，也許熬過這十天半個月，從生產隊分了谷子回來，一家人吃飯的問題就解決了。他匆匆忙忙跟了上去，父子倆蹲在門口的水桶旁邊，邊揀野菜邊各想著各的心事。趙古崽說：“大樹，迷谷里雖有很多野菜，但那里四季都有瘴氣，很危險！揀好這些野菜你去洗，我出去走一走，一會就回來�！�
趙古崽說完，起身回到屋里，挑著籮筐向趙大海家走去。半路上轉念一想，我已向他岳父借了一塊錢了，現在又去向他女婿借糧食？何況給老婆治病的錢都沒還給人家，人家會不會認為我賴上了他們家呀？嗯，馮隊長平常也很同情我們，他家剩余的雜糧更多，我為何不去馮隊長家借試試呢？他邊想著邊轉身向馮富貴家走去。
馮富貴看見趙古崽挑著一擔籮筐走來，急忙過去瞅了一眼籮筐里面，里面什么東西也沒有，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立即笑呵呵地說：“趙兄，你不是去了開墾隊開荒嗎？什么時候回來了？”
“我是在開荒！今天請假回來看看家里�！�
“你才去了個把月，現在是開荒最好的季節，誰敢批假？”
“馮隊長，開墾隊里有隊長，他是盤大隊長，大隊長的事，應該不歸你產生隊……”趙古崽聽了馮富貴的斥責，脫口反駁說。但手一接觸到籮筐的繩子，立即反省過來，我向他求助……止住了口。
“在家千日好，出門事事難。走！先到我屋里去喝碗茶，我們兄弟有一年多時間沒有坐下來好好聊聊啦！”馮富貴轉移話題說。
趙古崽放下籮筐，尷尬地跟隨馮富貴進了他的堂屋。馮富貴大聲吩咐：“梨花，你去把我那包最好的谷雨茶拿出來，今天我要好好招待你古崽叔！”
馮富貴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兒，馮梨花是姐姐，妹妹叫馮銀花。馮梨花不僅聰明伶俐，而且溫柔善良。馮銀花雖與馮梨花長相一模一樣，但性格潑辣又自私，姐妹倆象生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馮梨花聽爹爹說，把最好的谷雨茶拿出來，并且是招待古崽叔，心里感到很是驚奇，輕手輕腳走到伙房門口，往堂屋上一看，只有趙古崽與父親坐在那兒。今天既不是過節過年，也沒有領導干部來咱們家里，爹爹為什么讓自己拿最好的菜葉呢？馮梨花正猶豫不決時，馮銀花隨手從灶臺上的竹簍里抓了一把茶葉，一手拿著水勺，在沸騰的水鍋里舀了一勺開水，快步向堂屋走去。嬌滴滴說：“女兒還以為是誰來了，原來是古崽叔來了，稀客稀客！難怪爹爹要我拿最好的茶葉……”
馮梨花雙手捧著幾個碗，跟在妹妹身后走出來。姐妹倆頭上包著方形花紋帕，頸上戴著銀圈，銀圈上吊著十二個銀菩薩，穿著繡有精美圖案，鑲著金邊花紋的衣褲，手上的銅鈴叮叮當當地響。馮梨花一聲未吭，把碗分開放在桌子上。馮銀花在碗里放了些茶葉，又把開水倒進碗里。馮富貴微笑說：“趙兄，這是今年的新谷雨茶，不僅香氣撲鼻，還能清熱解毒。來，喝喝看！”
趙古崽從深山老林趕路回來，又馬不停蹄地來到這里，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頓時感到口干舌燥，饑腸轆轆。端起碗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葉，嘴繞著碗口吧嗒吧嗒地喝起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茶水，不一會兒喝了個精光。馮富貴伸出大拇指說：“趙兄不愧是喝茶高手，再添碗開水來！”
趙古崽喝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茶水后，頓感神清氣爽，肚子卻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低頭沉思一會兒，抬頭笑著說：“馮隊長，我無事不登三寶殿，廢話就不多說了，今天我是來借糧食的！”
“你來的真不巧！昨天趕圩，我老婆買了兩頭豬回來，加上去年的收成不好，再也借不出糧食了，請多多包涵！”馮富貴皺眉說。
趙古崽聽了這話，心里還是滋味，起身告辭：“謝謝！我去其他人家里看看�！�
趙古崽挑著籮筐出來，向生產隊的政治指導員家走去。剛走到一座吊腳樓的門口，看見一位年近五旬，身上穿著中山裝制服，頭發梳得溜光的盤狗仔，從家里踉踉蹌蹌出來。趙古崽走過去，用洪亮的聲音招呼：“指導員，您好！”
盤狗仔歪著腦袋盯住他看了看，板著面孔問：“什么事？”
一股濃濃的酒味，從盤狗仔張開的嘴里沖出來，他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說：“我家里斷炊了，借點糧食給我吃好嗎？”
“窮家走到餓家，快走快走！”盤狗仔說后，回去關上門。
趙古崽惱羞成怒，大聲嚷到：“難道你萬事不求人嗎？”
趙古崽還站在那兒嚷嚷。盤狗仔已經關上了門，踉踉蹌蹌走進臥室，斜躺在床上響起了雷霆般的呼嚕聲。趙古崽垂頭喪氣，挑著籮筐往回走。走到一個岔路口，忽然又想起，借不回糧食家里就要斷炊，全家人都得挨餓，又轉身向趙大海家走去。
趙大海從公社開會回，一路走一路笑，走到房子門口大聲喊：“孩子他媽，你知道公社里開的是什么會嗎？我們要搞包產到戶啦！”
趙古崽聽到他的聲音后，無精打采地閃出來。趙大�？匆娝糁粨j筐，上前關切問到：“老弟，你家彈盡糧絕了嗎？來……”
趙嬸娘看見趙大海把趙古崽帶進家里，心里升起了無名怒火，用力把房間門一甩，發出砰的一聲巨響。趙古崽剛走進去，聽見趙嬸娘關門發出的巨響，喃喃自語：“分明就是不歡迎我嘛！”
但自己已經進了他家的門，趙書記又是摯友，而且不把糧食借回去，明天一家人都得挨餓。他正呆站在那兒沉思，趙大海大聲說：“老婆人屙尿不上壁，別管她！快過來，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我像你身上的虱婆，我感到慚愧！”趙古崽低聲說。
“哪有窮人窮到底，哪有富貴生了根。沒必要愁眉苦臉，大米我借不出，紅薯和玉米我家多的是，你借多少盡管挑去！”
“你比我親兄弟還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會銘記在心！”
“誰叫我們是兄弟呢？有咸同咸，無咸同淡嘛！”
“不哄你，之前我去了笑面虎家，又去了爛崽頭那兒，他們不僅沒借給我，反被羞辱了一番，更令我難堪的是被轟出來的！”
“俗話說，大富皆由天命，小富必用英勤。現在政策變了，實行生產承包責任制，只要勤勞就能富起來，放心吧！”
趙古崽向趙大海借了一擔紅薯。趙大海還與他邊走邊聊，送了他很遠，趙大海分別時說：“記住，我們不是親兄弟勝過親兄弟，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不夠吃就來我這挑便是！”
這話正好被奉嫂聽見。她回家后，看見丈夫還躺在床上睡覺，一把將丈夫拉下床，大聲罵到：“大白天在家里睡覺，好吃懶做，誰同情你？！你看人家趙古崽，家里雖然很窮，但他勤儉節約，趙書記不僅借糧借錢給他，還說不夠吃再來……”
“你曉得人家是什么關系嗎？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鐵桿兄弟，又是從舜嶷寨招贅一起來荊竹寨，他們好得都可以共產共妻了。要不，你去我親兄弟那里借試試，親兄弟也不會借給我們�！�
小兩口吵架時，馮富貴正好去喊隊里的人出工，聽到“共產共妻”幾個字，沖進去問到：“誰與誰共產共妻呀？你們告訴我，我把這事匯報給大隊趙書記，說不定大隊會給你們舉報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