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老師上門家訪
作者：
成丕立 更新：2021-08-08 22:50 字數：3668
趙大海見他兩人的情緒都很激動。心想，現在公社要解決的是農民的溫飽，而不是再抓階級斗爭，開會批斗會的時候過去了。趙大海心里很明白，趙古崽是個老實巴交的人，不是這兩人逼得他無路可走，他絕不會動手打人，更何況打的是專斷霸道的盤狗仔，但事情鬧到了這個地步，不管又不行，不僅要平息，還不能讓老實人吃虧。
他走到伙房門口，朝里面大聲說：“孩子他娘，你給我拿那包谷雨茶來，我泡杯茶給兄弟喝喝，讓他們瀉瀉火氣！”說完返回堂屋，拉著盤狗仔和馮富貴坐在桌邊，自己也坐下來，笑嘻嘻地說：“盤指導員，馮隊長，你倆很久沒來了。今天就是有天大的事我也不管了，先喝碗茶嘮嘮，再喝酒怎樣？”
“嘮個屁！人都差點被打死了，你看我這！”盤狗仔說。
馮富貴急忙向盤狗仔使了個眼色，低頭沉思一會兒，然后斜眼看著趙大海，語重心長說：“盤指導員，別著急呀！不把事情來龍去脈說清楚，趙書記怎么給你處理呢？再說，趙書記是大隊書記，你是隊里的指導員，你們都是黨的干部，難道趙書記不幫你幫他嗎？”
這時，趙嬸娘一手拿碗，一手端著一勺開水走來。她把開水放下，把碗分開放在桌子上，再打開茶葉包，抓些茶葉放在碗里，把開水倒進碗里后，微笑說：“你們慢慢喝，我去燒火煮飯了。”
三人邊喝茶邊嘮嗑，趙大海極力安撫盤狗仔。喝第二碗時，見他們稱贊茶葉是好茶葉了，微微一笑說：“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公社開會，沒時間管寨子的事，首先向你們道歉，說聲對不起……”
盤狗仔是個急性子人，聽到趙大海說一直在公社開會，好奇地問：“往年哪有這么多會開呀，你在公社開什么會？說來聽聽！”
“講的是打破吃大鍋飯，搞生產承包責任制，解決農民的溫飽問題……田土到戶后，誰也別想占誰的便宜，沒吃也只能怪……”
盤狗仔一聽說要搞單干了，哪里還有心思追究挨打的事，一門心思想著將來如何生活的問題。幾杯酒下肚后，他提議說：“給古崽嬸一天五個工分，她崽也給兩個工分一天，但趙古崽要賠我十塊錢醫藥費。我是黨員，要有高姿態高風格，大人不記小人過嘛！”
隊里結了賬的第二天，公社副書記來到寨子里，把每個隊的山嶺和田土都分到了戶。趙古崽帶著妻子和趙大樹去了分到的山嶺上，每天割山開荒，很晚才回到家里。趙小妹帶著弟弟在家煮飯，全家分工協作，早出晚歸。雖然很辛苦，想到全家人都能吃飽了也很高興。
春節過后，趙大樹的班主任樂秀英坐在窗臺前，看到窗外一個孩子坐在那看書，想起趙大樹的成績那么好，讀了初三一期，既沒有到學校來讀書，也沒有來辦休學手續，還聽說他家里出了事。到底怎樣呢？男人雷大炮在舜嶷公社衛生院當院長，這幾天自己又沒事，對這樣成績好的學生不來讀了感到很可惜，一心想去看看這孩子。她大聲喊到：“大炮，你什么時候去上班呀？”
“你想去視察我們衛生院嗎？明天去上班呀！”
“對呀！順便去一個學生家中家訪。”樂秀英笑嘻嘻地說。
放寒假時，樂秀英就計劃去家訪了，可校長把她留下來改試卷。班上的成績出來后，她沒想到，少了一個趙大樹同學，全班的學習成績都下降了。樂秀英不想再推遲了，起來裝好換洗衣服，跟隨男人去公路邊搭車。兩口子搭上順路貨車，來到公社衛生院，她問道：“大炮，荊竹寨離這里有多遠？你認得一個叫趙大樹的孩子嗎？”
“這就是荊竹寨，寨子縱橫一二十里地，他是你的學生？”
“嗯！他父親叫趙古崽，你認得嗎？”
雷大炮略想了一下說：“趙古崽？他家先是兩個孩子吃了毒菌子，后來又是他老婆中了瘴氣毒，對他們一家的印象實在太深了！”
“他們家出了這么多事嗎？”
“是呀，這叫禍不單行呀！”
“快快快，帶我去看看，我是來喊孩子去讀書的！”
兩口子在公社食堂吃飯后，雷大炮就帶著妻子穿過一片片竹林，走了兩個來小時，眼前出現了一座吊腳樓。吊腳樓四周都是四季常青的古樹，屋頂上蓋著杉樹皮，墻壁是木板，門窗上雕著龍鳳和鳥獸圖案。樂秀英停下腳步四處觀看，驚訝說：“哇噻！這里的吊腳樓多壯觀，風景優美，簡直是人間仙境呀！”
吊腳樓依山而建，像懸掛在半山腰一樣。吊腳樓下面是木柱，主屋為四分三間，兩旁建有披房，整座房子形成凹字形。大門兩旁都有木板樓梯，三面都是走廊。房屋旁邊有一條涓涓細流的小溪，發出嘩啦啦的流水聲。樂秀英興奮地接著說：“大炮，這里的空氣這么清新，自然風景又優美，我們退休后住在這里來吧？”
“你呀，還像個孩子！這里的道路崎嶇，山坡陡峭，走上來累得半死不活的。你真住到這里來？不會是新鮮茅坑三天香吧！”
樂秀英上山家訪這天，趙大樹因前一天淋了雨，患了輕微的感冒。趙古崽說：“大樹，今天你就別去山上了，去趙伯伯家換些種子回來，最好是種下去，在夏天就能收回來吃的食物。”
趙大樹吃了早餐，匆匆走到趙大海家，對趙大海說：“趙伯伯，我來換一些青黃不接時，能收回來吃的食物種子……”
沒等趙大樹說完，趙大海說：“下午給你家送去吧！”
吃過中飯，趙大海來到地窖里一看，見里面還放著一堆土豆，急忙拿來籮筐裝了些上來，給趙大樹家送去。趙嬸娘懷疑男人與古崽嬸有染，又苦于沒證據，悄悄尾隨來到趙古崽家。趙大海進去后，她蹲在窗臺下，聽見趙古崽感動地說：“老兄，換你家的種子，還勞駕你親自送來。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中用了，真對不起老兄呀！”
“別怪孩子！那時我剛好在忙著，是我讓他先回來的。”
“雖說是換種子，但要我明年挖了土豆后才還你。”
“不著急，反正我家不缺糧食吃。”
趙嬸娘聽到這，心想他與古崽嬸沒那種關系，人家借種子他會有閑心送來嗎？古崽嬸家借種子他包送，并讓人家不急于還，天下那有這么好的兄弟？她怒氣沖沖地走進去，破口大罵到：“你這個死鬼！還說你們是清白的……”
趙大海感到莫名其妙，大聲喝道：“你胡說些什么？”
“外面都說你們有一腿！我給你生兒育女，對得起……”
趙大海聽到這話火冒三丈，順手給趙嬸娘打了一記耳光。趙嬸娘也不甘示弱，急忙撲上去，在他身上又是抓又是繞，嘴巴不忘嘟囔：“老娘早就懷疑你了，借種子還要送來……要不然，你怎么會對人家這么好呢？你竟敢打老娘，今天老娘與你拼命！”
趙古崽站在那尷尬極了，眼看兩口子打了起來，只好插在兩人的中間，嚴肅地說：“嫂子你誤會了！我老婆和你從小一起長大，你男人又與我是兄弟，都是招贅來的……定是有人故意生事端……”
有一次，古崽嬸深夜去隊里的地上偷摘紅薯葉，被馮富貴抓了個正著，他向大隊干部匯報后，大家一致同意開會批斗她，只有趙大海一人不同意，后來就不了而了之了。古崽嬸在迷谷失蹤后，趙大海不僅動用了全寨的人，去找了她三天，還把隊里的糧食也拿出來吃了。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和一個蠢婆去出工，趙古崽還打了盤指導員，趙大海調解時，他又拿出好茶和酒肉招待我們。古崽嬸本來是馮富貴青年時的心儀之人，又是趙大海和趙嬸娘給做的介紹，拆散了自己與她的姻緣。這一樁樁的事，一幕幕的情景，讓馮富貴產生了妒嫉心。
趙大海呀趙大海，我馮富貴每每想起這些舊事，心里對你恨得癢癢的，一直想生事端和挑撥離間，讓你們兩家沒有善終，可找不著好理由。那天剛好去找趙大海，路上聽到奉嫂在家嚷嚷后，特意進去打聽一番，還說了些不陰不陽的話，事后又暗示盤狗仔，說趙大樹的長相很像趙書記，說明趙大海與古崽嬸有一腿。通過奉嫂與盤狗仔兩人，讓流言蜚語在寨子里傳得沸沸揚揚。
趙嬸娘聽趙古崽說是有人故意為之，心里一驚。回想起馮富貴的所作所為，還有自己為古崽嬸牽線搭橋的事，真不應該質疑趙大海。大聲說：“老鬼，你為什么不跟老娘解釋呀？”
話音未落，坐在一旁湊熱鬧的狗站起來，旺旺叫著沖出門去。雷大炮聽到狗的叫聲，慌忙拉著樂秀英要往回跑。樂秀英用力拉住他站在那兒不動，大聲說：“你千萬別跑！越是跑狗就越會追來！”
樂秀英接著大聲喊：“趙大樹，趙大樹，我是樂老師！”
趙古崽聽到有人喊兒子的名字，又自稱是樂老師，慌忙走出來迎接，邊走邊大聲罵：“死狗！瞎了你的狗眼，是來咱們家里……”
趙大海與趙嬸娘跟隨出去，看見是雷院長和一個女人站在坪地上，兩人像木偶一樣站在那兒。他倆笑著說：“雷院長，你們來了呀？快進屋來坐，你們進屋來坐下，狗就不會再兇了。請！”
樂秀英沒有看見趙大樹，坐下就說：“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樂，是趙大樹的班主任，這我屋里那位先生。”
趙古崽搬來凳子，讓趙大海兩口子也坐下，又進伙房舀了一勺熱氣騰騰的開水出來，泡好茶后說：“樂老師，雷院長，請喝茶！”
“趙大樹的成績這么好，怎么不讓他去讀書呀？”
“樂老師，我們家太窮了，連飯都吃不上，是大樹自己要留下照顧家里的，死命不愿去讀書，我有什么辦法呢？”
雷大炮向樂秀英使了個眼色，又扯了扯她的衣服，她甩開他的手，瞪大眼睛說：“只要你們愿意送他去讀，我幫他出學費！”
趙大樹腰間捆著柴刀，挑著兩簸箕冬筍進來，看到樂老師、雷院長和趙大海兩口子都坐在家里，還聽樂老師說幫自己出學費，感動得熱淚盈眶，過去說：“不行！樂老師，你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只有幾十塊錢的工資，給我出了學費，你們怎么過日子？”
“大樹，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退學不告訴老師，老師來請你去讀書，還說不行，難道是不給樂老師面子嗎？”
“其實，我做夢都想讀書，只是……”
趙嬸娘看到老師自動提出出學費，自己是看著孩子長大的，兩家人又是世交，笑著說：“家里有我們，放心去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