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生米煮成熟飯
作者:
成丕立 更新:2021-08-15 05:56 字數:3938
召開包產到戶動員會那天,公社里的張副書記剛剛宣讀完文件,盤狗仔迫不及待地站起來,大聲質問:“張書記,我當了十幾年生產隊干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么說不要我干就不要干呢?生產隊干部又不是得尿勺?!”
“現在是實行生產承包制,生產隊依然存在,仍需要生產干部管理,又沒說免除你的職務。你能不能當選,就看社員選不選你了。”張副書記說。
“我們生產隊干部,既要管隊里的事,又要種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會忙得焦頭爛額,能不能分給我們近點的山嶺呢?”盤狗仔說。
社員們都瞪大眼睛看著盤狗仔,盤狗仔卻凝視著張副書記。趙大海見大家大眼瞪小眼,怕耽誤生產承包責任制的實施,站起來微微一笑說:“我是大隊書記,建議抓鬮,這樣分責任山公平合理……”
馮富貴是見風使舵的人,見趙大海建議抓鬮,急忙表態:“我是隊長,我帶頭響應趙書記的號召,不搞特殊化!”
社員們個個低下頭去。盤狗仔當了這么久的政治指導員,從來沒有為群眾做過好事,還橫行霸道,以權謀私,做了很多損人利己的事,早該下臺了。現在還想占老百姓的便宜,想大家把近的山嶺讓給他,沒門!馮富貴的話音未落,人人都站起來鼓掌。異口同聲說:“他們才是寨子里的好干部……”
盤狗仔看到大家都反對自己的自私自利,怕下一輪當選不了干部,也不敢再哆嗦,低頭走過去抓鬮。隊里分了山嶺和田土后,全寨子的人都上山去開荒,每天早出晚歸,還有人在自己的責任山上搭起了草棚,把一家老少都遷到山上去住。盤狗仔打開鬮一看,自己抓的鬮寫著山峰石,離寨子有四十幾地遠,顯些暈了過去。第二天清早,跟隨去山上劃了界線,轉身就回家。他邊走邊罵咧咧:“老子幫你們說話,你們卻不知好歹!老子當小人,你們卻做好好先生……”
早晨起來,盤狗仔拿著哨子,向老寨子的住戶走去。來到一排吊腳樓前,他放慢腳步,邊吹哨子邊大聲喊:“社員們,快點起床了,出工啦……”
他那響亮的聲音,在如同無人的寨子上空回蕩。孩子們聽到他的聲音,紛紛從家里跑出來,跟隨他身后學他喊:“社員們,快點起床了,出工啦!”
盤狗仔看到孩子們跟隨自己,還學自己大聲喊叫,轉身過去追趕孩子。邊追著孩子跑,邊大聲說:“你們再跟隨學我喊,我打斷你們的腳!”
老人坐在自己家門前,看到盤狗仔在追趕孩子,拄著棍子慢慢走出來。站在路上攔住孩子大聲說:“他瘋了,你們不怕被他打嗎?趕快回家去!”
盤狗仔站在老人身后,兇神惡煞地盯住老人,緊握拳頭在比劃。
盤狗仔獨自來到保管室門前,左看看右瞧瞧,見四周沒有人。從地上揀了一根竹枝迅速折斷,兩眼東張西望,雙手忙著把竹枝塞進鎖眼里。他邊塞邊喃喃說:“你們在田頭地間干活,我在寨子里干活,看誰的收獲大?!”
他把竹枝堵死鎖眼后,又從地溝抓了一把淤泥,抹到鎖眼的上面。盤狗仔轉身過來,又察看四周一番,確定沒人看見自己,這才鬼鬼祟祟溜走。
盤狗仔回到家里,又躺到床上去睡覺。這時,他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覺了。忽然快速坐起來,喃喃自語:“我雖在鎖眼上抹了泥巴,但仍怕別人不相信是淘氣孩子搞的惡作劇。我應該去馮富貴家,制造不在場的證據……”
他匆匆來到馮富貴門前,看到他家的大門著,門上掛著一把鎖。他喃喃說:“門上四兩鐵,有客進不得。你馮隊長不在家,我去趙大海家坐坐。”
盤狗仔走著走著,來到了趙大海家的門前,看見幾個穿中山裝的人,站在門口與趙大海說話。站住仔細一看,兩個高而瘦的人,鼻梁上戴著眼鏡,一邊用手比劃著,一邊大聲說話。兩人旁邊,一個是舜嶷公社書記,另外兩人的面孔也很陌生。他心里嘀咕:“這窮鄉僻壤,鳥不拉屎的地方,他們來干什么?”
公社書記上前一步,向趙大海介紹說:“這是縣委陳書記……”
盤狗仔聽說縣委書記來了,急忙閃身從后門進去。來到房子前面,蹲在窗臺看了一會,豎起耳朵仔細聽。陳書記說:“他們兩位是考古專家。他們剛剛說,據史料記載,太平天國的石達開,在大渡河遭到了清軍圍追堵擊。石達開兵敗后,遣散了四千多名手下。手下按他吩咐,帶著糧響向湖南方向逃離大渡河,準備回石達開家鄉去籌集糧草,擴充兵力,待機東山再起。他們來到你們這個地方后,看到這里山高林密,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是一個養精蓄銳、招兵籌糧的好地方。于是,他們決定藏在這山嶺中,養精蓄銳,招兵買馬,整裝待發……”
“我們世世代代住在這,從沒聽說石達開的兵來過。”趙大海說。
“清軍誘石達開投降后,首領又背信棄義,將石達開處予凌遲刑。石達開的部下獲知后,他們把金銀財寶藏在山里,然后輕裝上路,誓死要把石達開救出來。不料清軍設下伏兵,把三千余兵全殲。一是停留時間短,二是沒有留下一個殘兵敗將,你們沒聽說也情有可原,你帶他們去找老人問問吧!”陳書記說。
“太平天國時,這里蒼茫薈萃,人煙稀少,幾千人藏在這深山老林中,當時官兵也沒有發現,沒幾人曉得是常事。你帶他們去多問些老人,也許還有老一輩的人聽說過。特別是你們這里長壽老人多……” 公社書記說。
“好,我帶你們去問問那些百歲老人吧!” 趙大海說。
趙大海說后,帶頭轉身向前走去。戴眼鏡的高個子跟隨轉身,看見趙善人挑著柴走來,見一位很駝背的老人,肩膀上的柴火足足有一百多斤,額頭上布滿了皺紋,還有僑健的身體,猜這位老人就是百歲老人。他快步走過去,大聲喊:“老鄉,您聽說過石達開這個名字嗎?你們這山上駐扎過太平軍嗎?”
趙善人聽到說話聲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說:“同志,你是問我嗎?”
兩人面對面,一個說瑤話,一個說普通話,誰也聽不懂對方的語言。戴眼鏡的高個子以為是自己的普通話說的不標準,放慢說話速度,一字一句說:“ 請問您,這山上曾經駐扎過太平軍嗎?”
“你說什么?我聽不懂你的話!”趙善人大聲說。
趙大海看見他們說話,大步走到父親面前,用瑤話大聲說:“爹爹,他是問你,我們這山上駐扎過太平天國的軍隊沒有?”
趙善人仔細打量一番戴眼鏡的高個子,還看了一眼他倆后面的人,大聲說:“他們是什么人?從哪來的呀?”
“他是省城來的考古專家,來尋太平軍的蹤跡。”趙大海說。
縣委陳書記看見趙善人把柴放在地上,一只手扶著柴火與他們兩人說話,急忙跟過去說:“趙書記,你不是要帶我們去問百歲老人嗎?”
“陳書記,這是我爹爹,他已有九十七歲了。他曉得的事多著呢,我小的時候,經常說舜帝南巡的故事給我聽,還說娥皇女英……”趙大海說。
陳書記這才仔細打量一番趙善人,微笑說:“趙書記,什么?看上去你父親還不老呢,最多是六十多歲的人,怎么看不出他是九十多歲的人啊!”
“我曾經聽說,你們瑤族的始祖叫盤瓠,其后裔居蠻夷蒼梧,刀耕火種為生,壽短者八百歲。看來,你們這里的百歲老人不少啊!”矮個子喃喃說。
趙善人雖然是眼明耳聰的老人,但從小到老都住在這深山老林里,從未去過縣城,也聽不懂縣城人說的官話,更聽不懂普通話和外地口音的官話。他聽不懂也不去聽他們說話,只顧自己說:“我聽老一輩說,石達開在大渡河……”
趙大海聽到爹爹自言自語說太平軍的事后,大聲對大家說:“我爹爹曉得太平軍來這里的事,請大家到我家里去坐,聽他老人家慢慢介紹吧!”
大家隨趙大海進房屋里坐下,公社書記對趙善人說:“您今年貴庚?”
“老朽已耄耋之年了。”趙善人說。
眾人聽到趙大海的翻譯,心中竊喜,沒想到在這窮鄉僻壤的老人,竟然是知書達理之人。人人挪動自己的凳子,圍坐在趙善人的身邊。戴眼鏡的矮個子低頭想了想,用瑤話問:“您聽說太平軍來過嗎?他們是駐扎在哪里?”
“我曾聽爹爹說,我曾祖父給太平軍的采買帶過路,聽說太平軍有三四千人,他們的從大渡河撤退來到這里,看到這里是深山老林,物產資源豐富,便于擴軍儲糧,地方又隱蔽,決定在這安營扎寨,駐扎在山峰石,又名三分石。后聽說清軍要將石達開處予凌遲刑,太平軍把金銀財寶藏起來,輕裝出山……”
盤狗仔聽到趙善人說到這,悄悄離開趙大海家,跑回自己家里。
他回到家就去兒子的臥室。看見兒子的臥室丟的亂七八糟,人卻不在臥室里。他邊轉身出來邊大聲喊:“大學,大學……”
盤狗仔來到伙房,仍沒有看到兒子和妻子,邊走邊喊:“杏花……”
他妻子叫奉杏花。還是姑娘時,是寨子里最美的女孩,人見人愛的寨花。盤狗仔從小就很喜歡她,有事無事都去她家找,可奉杏花從不理會他。盤狗仔當了政治指導員后,又請媒婆上門提親。媒婆第一次去提親,兩人被奉杏花拿掃把趕了出來。從那次以后,盤狗仔就悄悄守在奉杏花家門口,還對父母發誓說:“非奉杏花不娶,不把她追到手絕不罷休!”
一天,奉杏花獨自去趕廟會,盤狗仔又偷偷跟隨她身后。奉杏花走進一條山路,路的兩邊都是密密麻麻的樹林,他從身后把她打暈過去,又將人拖進樹林里。邊脫自己的衣服,邊嘟噥說:“生米了煮成熟飯,看你喜不喜歡我……”
傍晚,奉杏花披頭散發哭泣著回到家里,父母急忙追上去盤問。兩口子盤問了許久,得知女兒是被盤狗仔糟蹋后,奉老爹拿著一把柴刀就沖出去,還大聲嚷嚷:“敢欺負我女兒,今天老子跟你拼了,不砍死你,老子就不是娘生的!”
奉媽是膽小怕事的女人,看見男人燥跳如雷,怕給女兒留下不好的名聲,更怕這個家妻離子散,立即上去拖住奉老爹,哭泣說:“孩子他爹,你別太沖動!你砍死他了,不僅女兒嫁不出去,你還要去坐牢,我們母女怎么辦……”
奉老爹在奉媽的苦苦哀求下,終于冷靜了下來。兩口子看見奉杏花整天垂頭喪氣,不肯出閨房門,也不肯吃飯。兩口子守在閨房門口嘀咕了幾天,奉媽咬咬牙說:“孩子他爹,女兒已經被那狗日的糟蹋了,你去找一找那個媒婆吧!讓她來勸勸女兒,如我們的女兒愿意嫁給他,就能挽救女兒的名聲……”
奉老爹雖有十二個不情愿,但事已至此又有什么辦法呢?只好硬著頭皮,邁著深重步子去找媒婆。媒婆沉思一會兒說:“當初我去提親,你女兒把我倆掃地出門。現在,我就是能勸動你女兒,但我不敢擔保他還能娶你女兒……”
奉老爹聽到媒婆的話,氣不打一處出,大聲嚷嚷:“那個狗日的,他敢說不娶我女兒,我就安排魚死網破,去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