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那天晚上，馮富貴與盤狗仔來到雷發仔家。盤狗仔坐在八仙桌邊，放下茶碗說：“清明斷雪谷雨斷霜，過谷雨了就可以育秧苗了。我們把谷種分發給大家曬一曬，谷種的發芽率要高很多……”

    馮富貴看著雷發仔點了點頭，雷發仔見是盤指導員發了話，馮隊長也點頭同意，笑呵呵說：“我只是保管員，一切行動聽從你們的指揮！”

    第二天清早，社員們拿著洗臉盆紛紛向保管室走去。雷發仔與馮富貴一起走到保管室，他打開保管室門，大家沖進去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個個驚訝地問到：“雷保管，你叫我們來領雜交谷種，雜交谷種在哪呀？還有……”

    盤狗仔站在保管室的門口，聽到村民質問雷發仔后，故作驚慌直進來，東張西望一會兒。上前拍拍雷發仔的肩膀說：“雷保管，保管室里不僅是丟了雜交谷種，二十多擔貯備糧也不翼而飛了，你這保管員是怎么當的呀？！”

    雷發仔曉得盤狗仔是隊里的政治指導員，丟了谷子教訓自己是應該的，但他素來心胸狹窄，專橫跋扈，素來是個挖眼尋蛇打的人，明明自己沒有錯也不敢頂撞他，只是低頭回憶在他家喝酒的那一幕。他平常指責人時，都是一幅兇神惡煞，像要吃人的樣子，而今天他指責自己的時候，語言溫和，不卑不亢，義正嚴詞，令自己感到不寒而栗。一會兒，雷發仔慢慢抬起頭來，看著他說：“報告盤指導員，這鎖應該不是孩子弄壞的，是別有用心的人故意弄壞的……”

    盤狗仔聽了雷發仔的話勃然大怒，爬上桌子怒氣沖沖說：“社員們，保管室的門窗都完好無損，鑰匙在雷保管那兒，丟了谷子誰的嫌疑最大呀？”

    “這是賊喊捉賊！”一位老農嘟嘟喃喃說。

    馮富貴看到盤狗仔站在桌子上大聲斥責雷發仔，一邊走去裝貯備糧的禾桶和門窗，一邊回想去盤狗仔家見面的表情，腦海還涌現了喊去喝酒和喝酒的一幕幕。慢悠悠地走到桌邊，大聲說：“谷子被盜前，有人堵死了鎖眼，新鎖是盤指導員從家里拿來……”

    “馮隊長，你的話是什么意思？新鎖確實是我從家里拿來的，你與雷保管都查驗了，裝鎖的盒子都沒拆，更何況是你去向報告……”盤狗仔怒說。

    馮隊長見盤狗仔出來反駁自己，立即住口，低頭走進人群里，一會就悄悄離開了保管室。盤狗仔接著說：“看你像個老實人，原來你是老謀深算！”

    “他是貓哭耗子假慈悲，分明就是栽贓陷害！”一年輕人喃喃說。

    雷發仔見盤狗仔重復強調門窗完好無損，鑰匙是在自己這里，新鎖又是馮富貴與自己檢驗過，還沒有開封的新鎖，分明是把矛頭指向自己。這一下，我可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啦！雷發仔手指著盤狗仔，哆哆嗦嗦說：“盤，盤指導員，東西不能亂吃，話也不能亂講。你，你，你這么說，不是要害死我嗎？”

    “事實勝于雄辯，鑰匙在你那里，門窗又完好無損，不是你偷的谷子，難道還會是我偷的不成？坦白從寬，爭取政府對你從寬處理吧！”盤狗仔說。

    大家看見盤狗仔不可一世的樣子，全都轉過身來看著雷發仔。人人咬牙切齒地指著他說：“雷保管，你既然敢偷隊里的谷子，怎么沒膽承認呢？趕快說出偷谷子的事實，爭取在寨子里處理，別把事情搞大了吧！”

    雷發仔看見大家都認定是自己偷的谷子，真是有苦難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給盤狗仔磕了三個響頭，過去抱住他的雙腳哀求道：“盤指導員，雖然鑰匙在我這兒，但我絕對沒有偷隊里的谷子，求求你別冤枉我好嗎……”

    馮富貴雖然站在保管室外面，兩人辯駁的話聽的一清二楚，特別是雷發仔那撕心裂肺的哀求與發誓的聲音，如同一把刀擱在自己的心里，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大步走進保管室，大聲說：“請大家想一想！鑰匙在雷發仔那兒，假設是他拿鑰匙進來偷谷子，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我相信他不會這么蠢！我們都是些泥腿子，分析案情肯定沒公社干部透徹，我們把雷發仔送去交給公社吧！”

    盤狗仔雖聽出了馮富貴的弦外之音，為了排除他對自己的懷疑，從桌子上跳了下來，扭著雷發仔大聲說：“依馮隊長的，把他送去交給公社干部！”

    隊里的社員跟在盤狗仔身后，一同來到公社門口。兩名年輕干部站在公社門口聊天，看見盤狗仔帶著一群人氣勢洶洶走來，連忙轉身進公社里面去。邊走邊大聲喊：“書記……書記，荊竹寨來了一大群人，看樣子是來者不善！”

    公社方書記伏案而坐，正在閱覽荊竹寨的包產責任制方案，看到他們把包產到組的政策，實行了包產到戶，大聲嚷嚷：“這個趙大海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上面松一寸他就放開一尺，把包產到組搞成了包產到戶，這還了得？！”

    話音剛落，公社年輕干部推門進來，氣喘吁吁地說：“報告，報告方書記，盤狗仔帶著很多人，他們已經沖進了公社，看樣子是來者不善！”

    方書記被突如其來的叫喊，嚇得手中的材料灑了一地，瞪圓眼睛看著年輕干部。一會兒才回應說：“走，帶我去看看！”

    方書記隨年輕干部剛走出辦公室，看見盤狗仔押著雷發仔向自己走來，后面跟著三四十人。他嘀咕：“一條鯰魚打亂一塘魚！怎么才能降服這個爛崽頭呢？假如是按政策原原本本執行，他帶再多人來公社鬧事，我也能降服！”

    “小張，你去把趙大海喊來！”方書記接著說。

    年輕干部急急忙忙跑出公社，去荊竹寨喊趙大海了。

    方書記走近一看，生產隊長馮富貴也在人群中，他大聲說：“馮隊長，你們隊里發生了什么事？你來說給我聽聽！”

    馮富貴是看到盤狗仔栽贓陷害雷發仔，自己又不敢主持公道，這才提出把雷發仔押到公社來。沒想到自己躲藏人群中，也被公社書記看見了。慢吞吞走過去，想了想說：“不是我喊他們來的，是自發的！”

    “我問你發生了什么事？必答非所問！”方書記大聲說。

    盤狗仔把雷發仔推到方書記前面，雷發仔跌坐在地上。他走到方書記面前，大聲說：“報告書記，他是我們生產隊的保管員，他監守自盜，拿著鑰匙打開保管室的門，將二十多擔谷子全部偷走。”

    “你說他偷谷子，有確鑿的證據嗎？”

    “保管室的鑰匙在他那里，門窗完好無損，不是他偷的是誰？”

    雷發仔見盤狗仔說的那么肯定，爬到方書記前面說：“冤枉啊！”

    “你有什么冤枉？說來聽聽。”方書記說。

    “鑰匙在保管員那里，門窗完好無損，就是他偷的。”盤狗仔搶說。

    方書記兩眼盯住盤狗仔，大聲吼：“你住嘴！我是讓他說話。”

    盤狗仔后退一步，飄了方書記一眼后，又狠狠地瞪了雷發仔一眼。雷發仔給方書記嗑三個頭，陳述道：“上周，馮隊長與我從公社領了雜交谷種回去，發現保管室的鎖眼被人堵死了，馮隊長去向盤指導員報告。他們兩人來看后，盤指導員叫我砸開鎖，還說他家里有把剛買回來的新鎖……”

    “方書記，我倆前世無仇，今世無怨，我為什么要冤枉他呢？因為我是生產隊的政治指導員，如果我不主持正義，將偷谷子的最大嫌疑人抓來……”

    “捉賊捉贓，捉奸捉雙。那些是推理，你有確鑿證據嗎？”方書記說。

    “他的嫌疑最大，大家都認為是他偷的，還要什么證據？”盤狗仔說。

    雷發仔再次跪下去，大聲呼喊：“方書記，冤枉啊！一天到晚都與老婆在山上開荒，哪有時間去偷谷子？左鄰右舍都可以作證，請方書記給我作主！”

    方書記沉默一會，突然抬頭問到：“丟了多少擔谷子？”

    “共丟了二十幾擔貯備糧，還有從公社領回去的一百斤雜交谷種。肯定是這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雷發仔，他監守自盜！”盤狗仔說。

    “丟了這么多擔谷子，絕不可能是一個人偷的，一時半會也吃不完，也不可能全部運出山外去。你們兩人暫時留在公社里，我帶人去寨子里挨家挨戶搜，搜出谷子后再作定論。你們還愣在這干什么？把他倆帶下去！”方書記說。

    前天晚上，馮富貴專程到趙大海家通知說：“從公社領回來的雜交谷種很是金貴，放在保管室喂老鼠可惜了，不分下去曬一曬，發芽率也不高……”

    趙大海急忙轉過頭去對趙嬸娘說：“新母娘，明天早晨你去保管室領谷種，我要去山上挖土，多種些五谷雜糧。”

    中午，趙大海挑著一擔干柴回家來，看見趙嬸娘在房子門口走來走去，焦急不安。他放下柴火走來，趙嬸娘過去焦急地說：“你怎么這個時候才回來？我表弟被隊里的人扭送去了公社，你帶我去公社看看表弟吧！”

    原來雷發仔是趙嬸娘的親表弟，他當保管員也是趙大海舉薦的。但雷發仔素來忠厚老實，擔任了十多年的保管員，保管室的掃帚也沒有丟失過。趙大海問到：“表弟犯了什么事？隊里的人怎么把他扭送去分社呢？”

    “盤狗仔說他偷了隊里的谷子，我相信他是被冤枉的。”

    “表弟怎么可能偷隊里的谷子呢？好，我們去看看他。”趙大海說。

    兩口子剛剛走走到寨子口，看見公社干部小張急急忙忙跑來。趙大海正要向小張打聽雷發仔時，小張氣喘吁吁說：“趙—書—記，隨我去公社吧！”

    “請問有什么事嗎？”趙大海說。

    “方書記叫我來喊你的，你去了就曉得了。”小張說。

    一行三人往前走。還沒走幾步，趙大海看見方書記帶著公社一群，心急火燎地走來，站在趙大海面前說：“趙書記，我正要去找你！”

    “方書記，您匆匆忙忙而來，找我有什么事嗎”趙大海說。

    “你們隊里丟了二十幾擔谷子，難道你這書記不曉得嗎？”方書記說。

    “曉得是誰偷的了嗎？”趙大海說。

    “隊里的人把雷保管押去了公社，但沒有任何證據。所以，我帶大家來寨子里，準備挨家挨戶去搜。我們兵分兩路，你也帶一隊人去吧！”

    “雷保管是我的親戚，你先從我家開始搜吧！”

    “也好！大家都進去搜，免得說趙書記包庇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