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氏，你成功地打動了我姚萇的心！（二）
安丘附近。
后秦中軍將軍姚崇，遵照皇帝姚萇的命令，帶領三萬人馬，人銜枚，馬蹄裹草，在夜間三更過后，靜悄悄地繞開與后秦部隊對峙的前秦主力軍團，抄小路向前秦的后勤輜重基地——大界摸進。
他們避開前秦軍主力，等天色大亮，開始按常規(guī)行軍速度，騎兵在前，步兵隨后，首尾相顧，經(jīng)過數(shù)個時辰的跋涉，接近到了離大界約三十余里的安丘原附近。
原野空曠，午后的太陽照耀著起伏不平、溝壑縱橫的丘陵臺地。這里相當荒蕪，缺乏河流湖泊，地表在夏季烈日暴曬下有些干裂，附近幾無人煙，只是在南邊通往大界方向的連綿丘壑間，存在一片稀疏的桑林，一條并不算寬闊的土道穿過桑林，在兩側高丘夾峙下通向遠方。這是以前的一條古驛道，早已廢棄多年，商旅不行，人蹤寂寥，偏離主要干道，對于奇襲的軍事行動來講，十分有利。
姚崇計劃在這里的桑林附近，讓長途行軍的部隊休整歇馬，養(yǎng)精蓄銳，待日落時分，全軍挺進，入夜時抵達大界，展開突襲！
姚崇是個十分自信的人，年輕氣盛，頗為狂傲，除了自己那個深不可測的皇帝老爹和太子姚興以外，對其他的人都不屑一顧。這次老爹讓他帶兵搞偷襲，其實他內(nèi)心是不大樂意的。他認為，以自己的能力，堂堂正正地迎戰(zhàn)前秦的苻登主力，自己也不一定會輸！現(xiàn)在卻被委派，帶著將近三萬人的部隊，去攻打由苻登的皇后毛氏一個女人統(tǒng)帥，不到一萬的后勤輜重雜役部隊，這明顯是殺雞用牛刀！但是，老爹是說一不二的人，自己不可能違抗他的命令，同時，攻取大界，奪取前秦軍的后勤輜重糧草人口，也算是頗有厚利的肥差吧，這功勞也不小，盡管他認為很容易獲得的勝利，是不夠過癮的！
在這種心態(tài)驅使下，他除了在繞過前秦主力部隊，間道行軍時，派出一隊斥候騎兵，查探了大界敵軍的動靜之外，根本就在行軍途中，再沒有派出斥候和哨探！他覺得，自己的行動必然出其不意，敵人是想不到自己會突襲的，勝利，毫無疑問！
姚崇傳令，全軍在桑林附近休整，飽餐戰(zhàn)飯，飲馬歇息，避過炎熱，待日落時，全軍再行開拔。
傳令已畢，后秦軍紛紛尋找陰涼之所，歇腳躺臥，騎兵也都下馬，很多士兵開始取出干糧水囊，開始吃飯。
姚崇也跳下馬來，走到衛(wèi)士席地鋪好的氈毯處，坐在行軍馬扎之上，吩咐衛(wèi)士拿來酒肉，準備先填飽肚子，再小睡個把時辰。
隨著主帥的懈怠，后秦軍全軍也放松下來，繃緊的神經(jīng)松弛，士兵們東一群，西一伙，或躺或坐，或吃或喝，還有的縱聲談笑，開著粗俗的玩笑，更有的干脆打起了呼嚕。
突然之間，一名部將急步從遠處向姚崇所在位置跑來，跑到近前，躬身一個軍禮：
“稟中軍將軍，在通往大界方向的道路上，發(fā)現(xiàn)偽秦軍！”
姚崇一驚，停止咀嚼，把手里的干肉啪的一下扔在地上：
“胡說！這里哪來的偽秦軍？！”
“末將不敢枉報，偽秦軍約數(shù)千人，已占據(jù)截斷了通往大界的通道！”
姚崇面沉似水，忽地站起身來：
“待我去看！”
說完，他飛身上馬，帶領衛(wèi)士和一眾部將，奔向桑林外！
姚崇飛馬來到桑林外的一處高丘上，在馬上向遠方瞭望。
但見蜿蜒曲折的土道延伸在兩處較高的高丘之間，那里地勢比較開闊平坦，一排排的前秦士兵，旌旗招展，刀槍如林，在土道和兩側多排縱深排開，橫向一直延伸到左右兩側高丘之下，縱向則延伸到目力可及之處！每數(shù)排士兵身前，都橫列著數(shù)十輛裝滿麻袋的木架運糧車，結成一排排的屏障。士兵手持長槍環(huán)刀，弓箭手引弓在手，蓄勢待發(fā)。前秦軍默默在陽光和熱風下肅立，鴉雀無聲，給人一種沉悶和內(nèi)斂的無名壓迫感！
然而，他們擺開了一個明顯的防守陣型！
部將附身過來稟告道：
“從偽秦軍所擺開的陣勢和車仗兵士情形來看，這些部隊只能來自大界。畢竟偽秦皇帝苻登的部隊離這里還很遠，他們不可能知道我們秘道突襲的安排。不過，這里都是步卒，沒有發(fā)現(xiàn)敵人的騎兵。”
姚崇冷笑：
“偽秦軍馬匹較缺，本來騎兵就不多，估計都在其前線主力那里。這邊大界后營，他們不可能有多少騎兵的。”
另一部將進言道：
“將軍，似乎是大界偽秦軍的哨探發(fā)現(xiàn)了我軍的攻擊意圖，他們估計想盡可能攔截遲滯我軍的攻擊，以便他們大界那里的家眷族人逃跑轉移。我們是否立即展開攻擊，打垮他們，迅速沖到大界去？”
姚崇略微思考了一下點頭道：
“我們此次突襲，所帶騎兵不多，即便騎兵繞路避開這些偽秦軍前往大界，入夜前也才能到達。偽秦軍既然已經(jīng)有了防備，我軍就不宜分軍攻擊了。偽秦軍留守大界輜重地的部隊戰(zhàn)斗力應該不會強，我軍應集中優(yōu)勢兵力，迅速擊破當面敵軍，盡快沖到大界去，不給敵軍留出逃跑的時間！”
他下定了決心，傳令道：
“命令步兵部隊迅速集結，三通鼓后，展開攻擊，沖破偽秦軍防線，騎兵做好準備，一旦步兵打開通道，立即前出，沖擊敵軍陣線，繞到后面包抄，把他們一網(wǎng)打盡！諸將，立即執(zhí)行我的指令，遲誤者斬！”
眾部將紛紛轟然領諾，開始去驅趕召集還處在松垮的休整狀態(tài)中，沒有緊張起來的眾軍。隨著一陣緊促攝人的戰(zhàn)鼓擂鳴，后秦部隊終于開始集結了起來！
三通戰(zhàn)鼓之后，比預計的時間稍晚了點，畢竟人狀態(tài)要馬上調(diào)整好是需要多種因素共同刺激的，比如生命受到威脅，或是面前擺著多得不可計數(shù)的財寶刺激等，而向嚴陣以待的敵人發(fā)起猛攻，這個似乎還真不是一個決定性的因素。不過不管怎樣，步兵部隊在諸位步兵頭領帶領下，還是排成了戰(zhàn)斗隊形。
在步兵部隊縱橫冗長的攻擊序列之后，大隊的騎兵也人喊馬嘶，喧鬧非常，不過他們的攻擊次序放在步兵后面，需要由步兵打開敵方糧車箭陣組成的“硬殼”，打開缺口，然后以雷霆之勢沖擊敵軍，擊潰他們！
隨著凄厲尖銳的號角聲，步兵的好幾個方陣展開了隊形，在帶隊頭領大聲呼喝的命令下，開始向對面的前秦軍陣沖擊過去！同時，密集列隊的弓箭手開始整齊劃一地拉開硬弓，在指揮官冷峻地高喝一聲“全體，目標敵陣，放箭！——”后，抬弓向天，嗖嗖之聲猛然響起，頓時數(shù)千支利箭劃出圓滿的弧度向天上飛去，形成漫天黑壓壓的箭雨，這箭雨像千百只烏鴉似的，在天空中達到最高點后，以另一半的圓滿弧度向敵方的軍陣鋪天蓋地地潑灑下去！
這種密集殺傷性箭陣要的就是氣勢、密集度和集中劃一的目標性，因此在戰(zhàn)爭中不同于單對個體的點目標射擊，這是覆蓋面的殺傷，萬千支利箭破空，那種感覺是非常恐怖和壯觀的！
一輪箭后，弓箭手陣列就向前三步，然后又是一輪箭雨，周而復始！
接連不斷的覆蓋式射擊使得遠處的前秦部隊紛紛以木盾遮擋，并躲藏在車架后避箭，但還是有不少人中箭倒地，畢竟盾牌是做不到人手一個的，而且也做不到完全遮蔽身體。何況這步兵結陣，士兵之間空間很小，躲避的余地也不大！
幾輪箭陣以后，敵方的陣型雖然沒有大亂，但還是受到了一定影響。這時，沖鋒的后秦軍步兵已經(jīng)嚎叫狂呼著沖到了近前！
后秦軍的覆蓋式箭雨射擊為避免傷及自己攻擊部隊停止。在這個過程中，對方也有弓箭手的反擊，但無論是密集程度還是數(shù)量，顯然都無法撼動后秦軍！
（按：這種覆蓋式面殺傷箭陣法來源于古希臘、古羅馬和馬其頓。五胡十六國時期是否使用，無從可考。五胡游牧民族更多使用的還是騎射。這種戰(zhàn)法使用范圍有限，一般只適用于固定密集目標的面殺傷，在盾牌防護良好的狀況下，殺傷效果也有限。為增加小說的可閱讀性，姑且用之。——筆者）
后秦軍士兵已經(jīng)蜂擁大呼著沖進了對方的車陣！雙方開始面對面，人對人或群對群，刀槍矛戟的近距離格斗廝殺！頓時，呼喝聲，武器碰撞聲，慘叫聲，罵聲，夾帶著血肉橫飛，殘肢斷臂，一片慘烈！
人數(shù)不占優(yōu)勢的前秦兵士面臨巨大壓力，然而他們沒有退縮，雙方在一片空闊之地陷入了互相拼消耗的僵持戰(zhàn)！不過隨著后秦大量步兵的不斷加入和擠壓，前秦部隊的陣線開始松動，他們逐次退出一排排的車陣，節(jié)節(jié)抵抗，向后方緩慢退卻，但沒有崩潰！
雙方在多半個時辰的格殺之后，都傷亡了不少人。后秦部隊以優(yōu)勢的兵力，逐漸將前秦軍隊的車陣一層層破開，直至完全打通！這時前秦部隊已經(jīng)退到道路兩側那兩座高丘前面！
姚崇一直在后面高坡上觀察著戰(zhàn)況，見步兵攻擊已經(jīng)基本破開了對方的車陣，他馬上下令讓步兵挪開那些糧車，讓出通道，讓騎兵向前突擊！
步兵部隊七手八腳地把那些糧車推到一旁，讓開道路，留出五六騎并行的空間，讓騎兵通過。好在數(shù)百輛糧車雖多，但后秦步卒人數(shù)更多，很快把道路清理出來。這時，遠處的前秦部隊已經(jīng)退到了道路兩側的高丘后面去了，道路上空曠一片，只留下一些丟棄的旗幟刀槍和零碎物品。
后秦軍騎兵部隊非常興奮，看來該他們立功的時候到了，騎兵們五六騎一排，快速催馬向前，直奔敵軍退卻方向，向大界方向，突進！
長龍一般的騎兵部隊馬蹄隆隆，塵煙飛揚，眼看就從那兩座高丘之間通過，去銜尾敵軍的退卻之師了！